本文发表在 rolia.net 枫下论坛中秋夜。无月，冷雨萧萧。
她开始收拾夏裙。那条黑底碎花的薄棉连衣裙挤在衣橱角落，这个夏天都不曾记得上身。

她想起他来。她以为已经忘记的他。
他是她大学闺蜜的老公在英伦的同学，闺蜜回国时大家一起吃过饭。那时他毕业回港已数年。席间他半开玩笑说哪天登门拜访，不要不赏脸哦。

那年男友时常出差. 适逢中秋，男友特意买好了瓜果月饼, 临行前用力抱了抱她，说好回来为她补过佳节.

中秋当天，他打过电话来说要过海来看她。她犹疑片刻，轻声说好. 这个人，怎地就笃定她会答应呢？

他带给她大把清香的雏菊。他比她记忆中要高，瘦削却健壮。单眼皮眼睛的眼梢轻轻拖延。他俯下头对她微笑说,见到你真好。
那么，我们走吧。她谢了他的花，说，海边的公路是最好看月亮的地方了。

短发的她，穿着这条棉裙和平跟的船鞋，月光下单薄得象张剪纸。海风有些大，她的步伐很快，下坡的时候甚至象海鸟一样张开双臂奔跑起来。月亮在云中穿过，追着她的影子。转弯处，大石兀自耸立。她那样年轻。风把她的裙子灌满, 他仿佛看到她伸展的翅膀, 乘风滑翔起来。

月亮升得好高了。那样大而圆满。海面银光闪闪，绮丽光滑如丝缎。

她累了。赖在海边的露天音乐茶座不肯再挪步。她要椰子奶昔和蜂蜜冰绿茶，又要了一个橙。他看着她，不说话，大口喝着啤酒。

也许是酒精的缘故，他开始倾诉。求学时的潦倒和英国人的幽默。回港工作数年后失落的自我。辞职。开始一年半印度尼泊尔喜马拉雅的云游生涯。登上7000米。追随德兰修女做义工。难忘离开埃及前的傍晚。他坐在尼罗河畔，河水很脏，苍蝇环绕，天气闷热。光脚的小孩子在落日里喧哗，笑容天真灿烂。他那样不舍。

她看着眼前这个讲粤语的大男孩，这个貌似社会精英的香港男人，他向她敞开的生命的缺口，那些尘封不被触及的记忆。她有些讶异,他怎会知道她明白。。。

然后他问起她。她喜欢的书，音乐，电影，和时光。他其实是知道她有男友的，闺蜜一定早告诉他了。但是他从未提起，甚至不问她为何佳节会独自一人。

她讲起那年独行西藏的一个月。拉萨街头昏倒的数分钟。湛蓝的天，没有一只飞鸟掠过。无处不在的气味和嘹亮歌声。乞讨少年收到一瓶已开盖的矿泉水，欢喜感激的眼神。布达拉宫沐浴在天光下，令人目眩神迷的金色。大昭寺极幽僻的走廊里读厚页宗教书的鬼佬。沉寂的酥油灯照亮的大幅古老壁画。八廓街后边那间露天酒吧，她喜欢那儿的四川盖碗茶。

＂那是哪年哪月呢？＂他突然问。
＂九五年五月。＂
＂那时我也在拉萨啊！我常去那酒吧喝青稞酒。为什么没有遇到你？！＂

那个分秒停顿的刹那，她听到心里咯哒一声。细微清楚如此分明。DJ忽然在喊他们这桌，等了一晚，她点的歌到了。她深呼吸，走上台。唱那首＂但愿人长久＂。

花好。月圆。但愿人长久。
夜色温柔如水,仿佛没有尽头。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