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教某今晚又出门了。红蜡烛已烧去一寸,两寸,或者三寸,在案上的锡烛台上结一个金色小花朵,没有开放已照亮四壁。
白莲教某正走着怎样的路呢。他的门人坐在床沿,守着临走时的吩咐,“守着烛,别让风吹熄了。”
案上的锡烛台上的小花朵放开了,纷披着金色复瓣,又片片坠落,中心直立着一座尖顶的黑石塔,幽闭着甚么精灵吧,忽然空跌下了,无声的,化作一条长途,仅是望着也使人发愁的长途……
好孩子,别打瞌睡!门人从朦胧中自己惊醒了,站起身来,用剪子绞去半寸烧过的烛心。
从前有一天,白莲教某出门了,屋里留下一个木盆,用另外一个木盆盖着,临走时吩咐:“守着它,别打开看。”
白莲教某的法术远近闻名,来从学的很不少,但长久无所得,又受不惯无理的驱使,都渐次散去了,剩下这最后一个门人,年纪轻,学法的心很诚恳,知道应该忍耐,经过了许多试探,才能获得师傅的欢心和传授。他坐在床沿想。
“别打开看,”这个禁止引动了他的好奇,打开:半盆清水,浮着一只草编的小船,有帆有樯,精致得使人想用手指去玩弄。拨它走动吧。翻了,船里进了水,等待他慌忙的扶正它,再用盆盖上后,他的师傅已带着怒容站在身边了,“怎么不服从我的吩咐!”“我并没有动它。”“你没有动它!刚才在海上翻了船,几乎把我淹死了!”
红蜡烛已烧去两寸,三寸,或者四寸,在案上的锡烛台上站一只黄羽小鸟,举嘴向天,待风鼓翅。白莲教某已走到哪儿呢。走尽长长的路,穿过深的树林,到了奇异的城中的街上吧。那不夜城的街上会有怎样的人,和衣冠,和欢笑。
半盆清水就是他的海。那海上是平静的还是波涛汹涌。独自驾一叶小船。门人想:假若有那种法术。只要有那种法术。
案上的锡烛台上的小鸟鼓翅飞了,随它飞出许多只同样的鸟,变成一些金环,旋舞着,又连接起来成了竖立的长梯,上齐屋顶,一级一级爬上去,一条大路……好孩子,你又打瞌睡,那你就倒在枕上躺一忽吧!门人远远的看见他师傅的背,那微驼的背,在大路上向前走着,不停一停,他赶得乏极了……
当他惊醒在黑暗里时,他明白这一忽瞌睡的过错了,慌忙的在案上摸着取灯,划一根,重点着了独。而他微驼着背的师傅已带着怒容从门外走进来了,“吩咐你别睡觉,你偏睡觉了!”
“我并没有。”
“你并没有!害我在黑暗里走十几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