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穆国史大纲:所谓诸夏与戎狄,其实只是文化生活上的一种界线,乃耕稼城郭诸邦与游牧部落之不同。
当时华、戎分异,自生活上言,则如姜戎氏云:【我诸戎饮食衣服不与华同】是也。
【左襄十四年。】自言语上言,则如姜戎氏又称“言语不达”,史记由余“其先晋人,亡入戎,能晋言”是也。自礼服上言,则如平王东迁,辛有适伊川,见被发而祭于野者,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其礼先亡矣!”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是也。自战事上言,则如郑人与北戎战,曰:“彼徒我车”,是也。凡此诸别,言语一项似不重要。齐、楚南北方言即不同。至生活、礼服诸端,其重要关键,实在耕稼与游牧之别。故曰:“狄之广莫,于晋为都。”【左庄二十八年。】又曰:“戎狄荐居,贵货易土,土可贾。”【左襄四年。国语谓“与之货而易其土”。】惟其为耕稼的社会,故有城郭、官室、宗庙、社稷、衣冠、礼乐、车马、货贿,此则为诸夏。惟其为游牧的社会,故无上述城郭、官室诸文物、而饮食、衣服种种与诸夏异,而成其为蛮夷戎狄。耕稼与游牧,只是一种经济上、文化上之区别,故曰:诸夏用夷礼则夷之,【如春秋僖二十七年杞桓公来朝,用夷礼,故曰“子”。杞乃禹后也。】夷狄用诸夏礼则诸夏
之。【如楚自称“蛮夷”,其后与于中原诸侯之会盟,盖不复有以蛮夷视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