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我们先后去了两个穆斯林国家 - 约旦和突尼斯。如果说,前者是一册光鲜靓丽的摄影杂志,那么后者更像是一本尘封多年的褪色旧书,但这本旧书里藏着一张美丽的明信片,这就是常年高居突尼斯旅游热点前三的蓝白小镇 - 西迪布萨义德(Sidi Bou Said) - 简称西迪。
这座位于迦太基遗址附近的小山村已有千年历史,她的名字来自葬于此地的12世纪著名的苏菲派穆斯林学者Abu Said al-Baji ,我一直想不明白Sidi Bou Said的真实含义。在阿拉伯语中Sidi是先生的意思,Bou是父亲的意思,Said代表那位学者萨义德,于是西迪布萨义德 = 萨义德是我们的先生和父亲?
因为西迪风景秀丽,从十八世纪开始越来越多的富人移居此地。
上世纪二十年代,在一位法国画家和音乐家罗德瓦内·德·埃尔朗格男爵(Rodolphe d'Erlanger)的建议下,小镇通过立法,要求所有房屋门窗必须刷成蓝色,墙壁刷成白色 - 蓝色象征地中海,白色寓意云彩。
一百年过去了,如今这儿已经名列世界三大蓝白小镇,另两座是摩洛哥的舍夫沙万和希腊的圣托里尼,于是,它又被称作北非的圣托里尼。
进入小镇的道路拥挤不堪,似乎所有来访突尼斯的游客,都不约而同地来到西迪。
一路上,LD不停地夸耀此次他订的酒店是booking.com上评价最高的酒店,拥有无敌海景。
但按照导航指示,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却是一条机动车禁行的步行街。
大着胆子把车停在街口,我们拾阶而上,按照地址去找酒店。
左转右拐,七绕八绕,我正埋怨LD,这样的道路怎么可能开车上来的时候,从前面巷子里走出一人,操着半生不熟的英语,比划说,他就是我们要找的那家酒店的老板,让我们跟着他走。
小巷深处,就是LD订的酒店,顾不上打探里面的样子,我问对方,这种地方,咋停车呢。对方笑笑说,没问题,我带你们开上来。
回到停车点,四人上车,在店老板的比划下,LD驾驶,一路向下,兜了一大圈,来到后山,老板指示右拐,LD说,这是单行线逆行啊,对方说,没关系,有我呢,再往前开,居然有人站岗,店老板打个呼哨,对方居然放行,店老板说,你们知道吗,这里面住的可是我们总统。
在他的指示下,钻过无数狭窄的小路,终于,老板说,到了,前面就是酒店的后门。至此,我长舒了一口气,放下了一直悬着的那颗心。
推开大门,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座小巧雅致的院落。
院子四周是十几间客房。
卧室虽然不大,却满满的安达露西亚风情,儿子说,这儿好像我们在科尔多瓦住的地方啊。
酒店位置极佳,背靠网红点 - 草席咖啡馆(Café des Nattes)。
这家百年咖啡馆因为阶梯,室内到处铺着草席而得名。
咖啡馆内饰非常简朴,这儿没有座椅,只有貌似中国北方的“炕”和一个个小“炕桌”,对当地人来说,这儿与其说是咖啡馆,不如说是“烟馆”,一爿爿炕,是方便当地人躺着抽阿拉伯水烟的。
出发前,LD就信誓旦旦地把抽一次水烟,当作这次旅行必须完成的心愿之一,但从南至北,我们走过那么多大城小镇,他总觉得找当地人请教如何抽,是一件有点丢人的事情,于是直到旅行结束,这个心愿也没有达成。
来突尼斯的第一天,走了很长的路,大家也确实有些乏了,在草席咖啡馆,我们小憩了一会。
从咖啡馆出来,天气有点阴晴不定,我们一边下坡,一边好好打量这座蓝白小城。
这儿的窗户很有特色,在传统的穆斯林世界,妇女是不能轻易抛头露面的,但她们对外界又很好奇,这种被称为“Moucharabieh”的窗户,一方面阻挡了外面向里窥探的视线,同时又能让里面的人看到外面的景色。
这一天,我们的午饭是在西迪镇中心附近的一家路边摊解决的。
天空慢慢放晴,阳光下,西迪小镇熙熙攘攘,一片岁月静好,但还有谁记得十三年前发生在这儿的那件惨烈的事件,记得那位布瓦吉吉呢?
穆罕默德·布瓦吉吉(Mohamed Bouazizi),出生在西迪小镇。因为家境贫寒,为了供养全家,他中学没有毕业就开始贩卖蔬菜和水果。十几年前的西迪镇政府贪污腐化非常严重,布瓦吉吉摆摊的时候,经常遭到刁难。
2010年12月17日上午,他刚刚摆好摊位,警察就来没收他的货品,说布瓦吉吉没有摊贩执照,当时一名45岁的女性市政官员与两名同事一同殴打布瓦吉吉,受到激怒的布瓦吉吉前往地方政府办公室投诉,但官员拒绝见他。于是,布瓦吉吉购得一罐汽油,于当地时间上午11:30(距口角发生不到一小时),在当地政府大楼前用汽油淋在自己身上,并用火点燃。
十几天后,布瓦吉吉在医院去世,他的死在当地引起了大规模的群众抗议,抗议浪潮其后席卷突尼斯全国,最后导致政府垮台,革命运动随后波及埃及、利比亚、也门、叙利亚、阿尔及利亚、苏丹、毛里塔尼亚、黎巴嫩、伊拉克、巴林、沙特阿拉伯、阿曼、科威特、约旦、摩洛哥等国,这么一位小人物的遭遇,成了这场波及多国的阿拉伯之春的导火索,这可能是愤怒的布瓦吉吉当初始料未及的吧。
来西迪的旅游团很多,很多人蜻蜓点水地在那条200来米长的马路上溜达一圈以后,匆匆离去,却错过了这儿的三大美景。
Ennejma Ezzahra Palace是前文提及的那位法国画家和音乐家罗德瓦内·德·埃尔朗格男爵在西迪斥巨资历时十年(1912-1922)建造的豪宅。
Ennejma Ezzahra来自阿拉伯语,意思是“明亮的星空”,如今这座“星空之宫”已经被改建成对外开放的博物馆。
太多的游人在西迪的大街上摩肩接踵,这儿反而一片安宁。
为了建造这座濒海豪宅,男爵雇佣了来自突尼斯,摩洛哥和埃及最好的工匠。
陡峭的迦太基角地势高耸,俯瞰着突尼斯湾,但这座宫殿却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毫不突兀。它被建造得就像是两个巨大的台阶,被雕刻在山坡上,上层屋顶露台的线条与花园的线条相呼应。从西迪镇里看过去,人们只能看到花园和白色露台,而从海上看去,高耸的星空之宫庄严壮观,彷佛镶嵌在蔚蓝天际的一片白玉。
大理石的地面,石膏的柱头,精美的木雕屏风,整个建筑分明是伊斯兰艺术的瑰宝。
来自法兰西的埃尔朗格男爵却偏爱伊斯兰风格,喜欢阿拉伯情调的几何装饰,形式纯粹,色彩淡雅。
这儿隔扇很多,和街上的那些格子窗户类似,有一种遮挡的效果,不知道是男爵自身的低调谨慎,还是为了表达一种隐秘避世的愿望。
宫外的平台,风景无敌,遥想一百年前,男爵一家在这儿一边品着咖啡,一边观景......男爵至死也没有离开西迪,按照他的遗愿,他被埋在“星空之宫”的花园里。
一路走回山顶,蓝白之间,茂密的绿树,点缀着桔色的果实。
街头不时有小贩在叫卖茉莉花,茉莉花是突尼斯的国花,但它居然也是当地男人追求女人的工具。男人把这种被称为machmoum的茉莉花束戴在耳边,当男人看见中意的女子,就会取下花束,送给对方,如果对方接受了花束,就代表也接受了男子的爱意。
它也被称为突尼斯男人的单身鉴定花 - 按照当地习俗,把花戴在左耳后的是已婚男士,戴在右耳后的是单身男士。
西迪三大推荐:
饮品 - 薄荷甜茶。
水果 - 仙人掌果。
小吃 - 油炸甜甜圈。
如果说,男爵的“星空之宫”是西迪不能错过之一,那么Dar El Annabi则是西迪不能错过之二。
在阿拉伯语里,Dar是房屋的意思,EL是指代词,Dar El Annabi意为安纳比之家。这座如今的博物馆入口非常隐秘,我们找了半天,不得其门而入之际,旁边小店的主人出来问明情况,告诉我们,他可以带我们去,但我们必须答应,出来的时候,必须去他的小店买点东西。好吧,答应了再说。
这座房子建于18世纪末,房主安纳比是当地的一位富商,和前面的男爵府不同,这座府邸更接近西迪当地人的日常生活。
餐厅
书房
卧室
这儿的每一间屋子都不大,但曲径通幽,错落有致,倒是有点江南园林移步换景的格调。
安纳比房子的亮点在于她的庭院。
穆斯林在花园设计上煞费苦心,所有的伊斯兰庭院都寄托了穆斯林对于天国(Jannah)的想象。对于穆斯林来说,天国不似今世的任何具象,那是一个安静,纯洁,没有烦恼的地方。
咫尺之外,就是喧闹的人流,多少人来来往往,却忽略了他们眼皮底下这么一个宁静的所在,院子中间的一辆童车上,婴儿酣然熟睡,那份恬淡的氛围,至今回想起来,依然历历在目。
走到安纳比之家出口的时候,那个店主真的在门口等着我们。旅行刚刚开始,我实在不想买东西,但既然当初答应人家了,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店。
转了一圈,实在找不到体积小,重量轻,价格还不算贵的东西,店主大概经常这样“截客”,看穿了我的心思,拿起一个小坤包对我说,这是骆驼皮做的,人工手缝的,配你正合适,那么多少钱呢,120突尼斯第纳尔。这分明是宰客啊,我正苦恼这个午后咋个收场呢,在旁边转悠的LD过来,对店主说,我们时间紧张,我出20第纳尔,我心里想,这还的也太狠了吧。店主把小包递给我:“成交”。
走出店门的时候,儿子说,他当时想还到60,没想到他爹居然那么狠。
不知不觉,太阳西斜,黄昏降临,此时是赶去西迪第三个不可错过之处的最佳时间。
阶梯咖啡馆(Café des Délices),应该是西迪人气最高的地方。
咖啡馆位于海边的斜坡上,依地势建了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平台。
如果在网上只选一张代表西迪的照片,那么那张照片几乎百分之百是在这儿拍的。
紫色的天空,碧青的地中海,亮蓝的帐篷,还有洁白的圆顶,多少有人曾在这儿感叹啊,太像圣托里尼了。
大约是风景实在无敌,来这儿的游客不再去挑剔这儿的咖啡有多难喝了,是啊,这儿哪怕端着白水,也胜似美酒一杯。
何况我们
也许在西迪过夜的游客很少吧,那晚在这家意大利餐馆吃饭的只有我们仨。
一路走回酒店,月色如洗,月光如练。
走上平台,LD指着眼前的景色说,我没骗你们吧,这难道还称不上无敌海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