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hree:李登辉的日本情结
李敖:新加坡的李光耀先生曾经一眼看穿台湾的李登辉,他说:“李登辉有日本情结。”我认为李光耀先生说错了,因为李登辉并没有真的日本情结——日本人的忠心、日本人的可靠、日本人的知道廉耻、日本人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要切腹自杀——李登辉通通没有学到。
当李登辉离开了所谓“中华民国总统”的职务,当李登辉离开了所谓国民党“党主席”的职务,他忽然摇身一变,变成另外一个人,他说“中华民国”是亡国了,他说中国国民党是被他故意给搞掉的。
请问,在你统治的十二年时间里面,你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人我们怎样相信你呢?全世界有哪一个日本人像你这样无耻,这样反复无常,还不以为耻呢?这个时候我们才发现李登辉的问题是越来越严重。
更糟糕的是李登辉在搅垮国民党以后,把国民党留给了一个永远的老二,就是连战。大家想想看,政治上做老二的有两类人:一类就是埃及的萨达特。萨达特为什么做了老二?他本来是老大,为什么做了老二呢?因为他去坐牢了,回来以后,老大的位子被卡位,被原来的老二卡住了,所以他这个老大只好回头,低下头来做老二,直到埃及总统纳赛尔死掉。当然他知道,原来这个老二,是真正的有功劳的、响当当的老二,不是普通的老二。
可是连战,连战是一个平凡的老二,做为一个所谓“民主政治”的人物,连战并不适合,因为他不会讲演,表情很呆滞。
可是我们必须要面对这个问题,就是李登辉怎样被连战给从“党主席”的位置上给挤下来?这是怎样的恩怨情仇呢?
李登辉在教会讲道:“我们感谢主,感谢主有这个安排,和我们的弟兄姐妹……”
受到太太的影响,三十岁受洗成为基督徒的李登辉喜欢自比是《圣经·出埃及记》里的“摩西”。李登辉在台湾“掌权”十二年,《出埃及记》几乎成为台湾社会最有名的圣经故事。
2000年,卸下政权的李登辉也曾经多次地表示退休之后要当传教士。
李登辉在教会讲道:“我没有为了这个问题烦恼,并不会因为这些问题而计较,应该基督徒是这样子才对。”
2000年台湾大选的时候,《出埃及记》的故事也被陈水扁拿来运用。
胡忠信(陈水扁传记作者):约书亚就是摩西继承人,他(陈水扁)要囊括台湾的本土票的话,包括囊括国民党的本土派系的选票的话,他必须强调他是约书亚——因为那时候没有人能确定李登辉的继承人是谁。那时候有三个人,是连战、宋楚瑜跟陈水扁。
在陈水扁赢得了2000年台湾大选之后,李登辉特别为自己完成了台湾首次“政党轮替”下了批注。5月20号陈水扁“就职”前一天,李登辉在国民党的“党营”电视台播出了这么一段影片。
《登临世界,辉耀台湾》2000年5月19日,李登辉发表卸任谈话:“十二年实在很辛苦,所有的坎坷都遭遇到,也遭遇到很大的阻碍和阻力。”
李登辉交出了政权,但是强人形象的他在卸任之后却面临了人生最难堪的处境。
2003年8月23日,反李民众抗议李登辉:“枪毙李登辉!”
2000年5月27日,李登辉被抗议者泼墨水。
黄光芹(资深媒体人):李登辉进驻了那个临时租来的翠山庄,但是那边似乎成为一个反李阵营集结的一个场地,经常有人站在路边去对他喊话。李登辉他理不理呢?其实他还是蛮在意的。
同时李登辉的身体也发生了警讯,他坚持要到日本治疗心脏病。
2001年4月15日,李登辉为去日本治病召开记者会。
李登辉:“医生的建议,这是‘硝化甘油’,我们叫做‘炸药’,这种东西我已经从前年开始吃。问题是,严重性到什么程度?紧急、要死的时候,心脏要停下来的时候在吃(这种药)……到了从捷克回来时,一天不吃三颗是不行的。”
几经波折,会说一口流利日语的李登辉如愿地到日本治病。
2001年4月23日,李登辉治病后在日本大阪城赏花。
黄光芹(资深媒体人):李登辉他的确是怀抱了很浓厚的“大日本情结”,那可能跟他成长的历程有关,而且他生在台湾,曾经亲眼目睹了所谓的“二二八事件”,还有白色恐怖时期他都经历过,而且他自己曾经因为加入共产党的关系,曾经也被列入“黑名单”,也曾经遭受过两天两夜的疲劳审讯,其实那段时间曾文惠(李登辉之妻)也是担心受怕。
或许是种种这些因素加起来,使他对日本始终念念不忘,他就经常讲,争执不休说:“‘钓鱼台’(钓鱼岛)是日本的,不属于我们。”的等等,他虽然认同台湾,他也倡议“台独”,可是他隐隐然显露出来的,除了“台独”的情结之外,还包括所谓浓厚的“大日本”情结。
赵少康(新党创办人):有一次,一个联合国的环境保护署的官员,是个日本人,来要见李登辉,李登辉一见他就用日文讲起来,讲了半天突然问:“赵署长,你听得懂吗?”我说:“听不懂。”“我翻译给你听。”他后面有一个亚东关系协会副秘书长,那时候坐在“总统”跟外宾之间的翻译。我是作陪的,他就充当翻译把外宾的话翻译给我听。
从日本返台的李登辉又燃起了对政治的兴趣。
2003年8月23日,李登辉参加台湾正名誓师活动(闽南语):“我不会死。我十年后还可以再拼。为了台湾拼到底。”
在李登辉被迫离开国民党之后,一群国民党内亲李登辉的本土“干部”也追随李登辉的步伐另外组成了台湾“团结联盟”。
2001年8月12日,台联党成立。
黄光芹(资深媒体人):李登辉卸任之前,本来是说他卸任之后要去传道,他甚至在台综院落成之后,他的办公室已经布置好之后,他对着窗玻璃遥望观音山,而且还对他孙女李坤仪提到说:“上山容易下山难”、“需要有一些艺术”之类的话。他也曾经说过,他选后不会再这么涉入政治。
但是从他筹组所谓的“台联党”就可以看到,“台联党”就成为他的一个护卫军。在他卸任的时候,如果他遇到政治上争议的时候,可以跳出来替他仗义执言,或者是保护他。
和民进党同样走本土路线的李登辉并没有选择加入民进党,而是另辟战场。
邹景雯(李登辉传记作者):他(李登辉)如果加入民进党,对他来说是降格以求。他要怎么样定位他自己的位子呢?他要当民进党的头吗?不可能,民进党相当多人会反对,不会接受这样的一个安排。他只是当一个民进党的“党员”吗?他认为他已经当了十二年的“总统”,他的至高点绝不仅于如此。
所以对他来说,最好的操作还是自己有自己的一个格局,可以随时跟民进党合作,在意见不同的时候,他也随时可以分立。
事实上,李登辉并没有加入“台联党”,但是“台联党”将李登辉视为“精神领袖”,还另外成立了“李登辉学校”做为传授理念的场所。
2001年12月19日,台联党成立“李登辉学校”。
李登辉:“不要紧啦。你们戴我不要戴啦。我没有SARS。”
李登辉自此和国民党正式划清界线,而国民党则是要在宋楚瑜和李登辉“脱党”分裂下重整自己的步伐,收拾败选后的残局。
2000年3月24日,连战以代理“党主席”的身份首度主持国民党中“常会”。
2000年3月24号的国民党中常会是李登辉离开国民党之后的第一场“中常会”,也是接任“党主席”的连战首度扛起国民党这块招牌的时刻。
李建荣(连战传记作者):做老大跟做老二这种角色的转变,对他(连战)而言应该是相当大,你做老二,当初因为“党主席”和“总统”位置上面都是李登辉,所以很多事情他没办法完全做主,但现在他做一个在野党的“主席”,在野党的“主席”已经是一个平民老百姓,没有官职了。所以在这四年当中我可以看到他很多事情放得很开了。
初掌国民党大权的连战不但要面临“党内”对他的疑虑,还要处理“党内分裂”
初掌国民党大权的连战不但要面临“党内”对他的疑虑,还要处理“党内分裂”的危机。面临“党员”大量流失的连战决定先重整国民党的势力。
唐湘龙(台湾政治评论员):大家对此也不讳言,主要是当初实在是看李登辉看不下去了,觉得国民党非久留之地,觉得国民党已经偏离了它自己的创党、建党路线,有很多人会投入到宋楚瑜的怀抱里面。
面临党员大量流失的连战,决定先重整国民党的势力。
2000年9月开始,国民党开始办理党员重新登记。
唐湘龙(台湾政治评论员):过去它国民党的基层“党务”组织经过了国民党长时间的威权统治,然后过度地膨胀,那种不理性的膨胀,有很多人加入国民党是权益性的加入,或者说那种利益导向型的加入,对国民党的理念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认同。这些都需要经过一些清理的动作。
在这次国民党员总登记中,李登辉对于是否留在国民党态度暧昧,最后是由国民党秘书长林丰正亲自到李登辉的家中完成了“党员”重新登记手续,才延续了李登辉的国民党员身份。台面上国民党维持了和李登辉的关系,但是在台面下却因为路线问题让国民党内部暗潮汹涌。
黄光芹(资深媒体人):因为国民党内还是有很多亲李登辉的,所谓“劈腿族”也好,或是“蓝皮绿骨”的,甚至说有很多本土派立委,号召要把“中国国民党”改名,变成“台湾国民党”。一股本土化的浪潮侵袭着他(李登辉),跟其他比较后,大家后来跟“统派”、“急统派”这种标签很明显的人士接近,甚至跟宋楚瑜又合作了之后,很多次李登辉在不同的场合都批评说:“这个是国民党的一个沉沦。”
这当然是一个意识型态的冲突矛盾,李登辉出局以后已经表明他是支持“台独”的,这是他隐藏十二年执政以来所隐藏的一个意识型态。但是连战当初还是有尊李、敬李,不愿意对他(李登辉)有一句重话,直到李登辉跳出来说他是支持“台独”的,甚至说了许多伤害国民党的话,所以那是连战所不能容忍的。我们看到后来在几个场合中,连战虽然次数不多,但是也针对李登辉提出了许多批判。
但是此时的李登辉,却也决定和国民党划清界线。在2001年3月24号,国民党首次以选票决定“党主席”人选,李登辉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的不满。
2001年3月24日,国民党首次票选党主席,李登辉拒绝投票。
李登辉:“投什么?去哪里投?(去台北投吗?)不知道……没有去投票啦!今天没时间!”(其时,李登辉在高尔夫球场。)
陈凤馨(连战传记作者):连战在整个政治上面的选择就确定了他要决定走“泛蓝”团结的这条路,而不受任何人的牵制,相信这一点对李登辉的打击是非常大的。
再紧接着下来,“兴票案”不起诉,国民党这时候要决定是否再议,其实连战从知道“兴票案”不起诉之后,心里头是已经决定不再议了。他之前也曾经事先去跟李登辉见过面,然后向李登辉报告他的决定,李登辉显然非常地愤怒,因此连战当天回来的时候,脸色非常地不好看,但他还是决定不再议。
我觉得他做了一个政治上的选择,这个政治上的选择就是跟宋楚瑜结合,然后做出“泛国民党”,或者说“泛蓝”的一个结合,然后选择不再走和李登辉比较接近的这条路,所以两个人渐行渐远。
确定摆脱李登辉路线之后,国民党扛出了孙中山这块招牌。
2000年3月,国民党推出票选党主席广告,“国父”孙中山的头像赫然在上。
连战:“国民党要争气,苦日子马上就会过去。”
不过以孙中山来唤起“党员”记忆,不只是国民党,还有系出同门、由宋楚瑜所带领的“亲民党”。而历经过连宋分裂,导致在2000年大选落败的连战深知:“连宋合”才有可能重回政治舞台。
李敖:公元2000年的台湾所谓“总统”大选里面,连战、陈水扁、宋楚瑜、许信良,他们四人都出身国民党,只有我李敖一人一直是一路走来始终如一,没有加入过任何政党。所以我当时的感觉是跟四个国民党员同台竞选。
其中一个国民党员宋楚瑜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人物。他出自国民党的宫廷,是宫廷政治里面的一个大内高手。后来,当国民党势力下来以后,他以一个外省人的子弟身份真正地努力跟台湾的社会融合在一起,他做了台湾省的“省长”。台湾有三百零九个乡镇,他跑了不只一遍,每个地方都去过。他坐直升飞机几次都遇到意外,可是他还是非常勇敢地来做到了他应该做的事情,所以宋楚瑜在台湾得到了最大的民心。宋楚瑜的唯一缺点就是他是所谓的“外省人”。可是今天南美洲的秘鲁,他们可以选一个日本人做他们的总统,可见秘鲁人多么心胸的开放。
可惜今天在台湾变成了一个打压的理由,口口声声促成“族群融合”的陈水扁,却是一个打压的高手,他口号是“台湾人选台湾人”,而他自己又是台南人,所以他说“台南人选台南人”……诸如此类,表面上是促进族群融合,骨子里却是处处对外省人做了排挤。
所以宋楚瑜能不能当选,不管是2000年,或者是2004年,再或者是以后,或许都有一个象征意义:台湾这些人民,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民族?如果是一个忘恩负义的民族,他们当然就会继续选陈水扁,如果他们不忘恩负义的话,他们没有理由不面对宋楚瑜这样一个出身外省子弟,他可是真正为台湾做事的一个人。
在2000年台湾大选中,以无党籍身份参选的宋楚瑜拿下了百分之三十六的选票,仅比陈水扁少了三十多万票。面对这样的结果,宋楚瑜的支持者高喊要他另组“新政党”。
2000年3月18日,宋楚瑜的支持者要求组党:“组党!组党……”
夏珍(资深媒体人):他(宋楚瑜)在“总统”选举前有讲过,虽然自己出来选举“总统”,可是不会另组“新政党”的,可是他投开票当天晚上半夜,就宣布他要成立一个“党”。其实当时内部拉锯是非常大的,主要是那时候有十几个“立法委员”出来挺宋(楚瑜),他们就讲:“你这样一跑,我们怎么办啊?你一走,有很多都还是在国民党里头的人,你跑了,我们被国民党开除‘党籍’之后,这一群人怎么办?武林高手说要‘金盆洗手’的时候,有哪一个仇家会因为他这样宣告之后,就不找上门来的?你‘金盆洗手’之后,万一仇家找上门来,你搞个‘镖局’在,还有一群人帮你打。好过人家要找上门来的时候,你单打独斗跟他们斗!”是这一段话,打动了宋楚瑜的心。他说:“好吧!与其说孤零零地别人还要找上门来,那不如算了,就弄个党吧。”
黄义交(亲民党立委):中文的“亲民党”是经过筹备委员会集思广益之后才决定的,是“大学之道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所以我们叫“亲民党”,语出古典的典籍。在英文的名字叫“People First Party”,那个是宋楚瑜所先生命名的。
2000年3月31日,亲民党成立,宋楚瑜讲话:“我们新成立的政党的名字叫‘亲民党’。”
亲民党的成立使拥护宋楚瑜的力量迅速地集结。
唐湘龙(台湾政治评论员):其实亲民党内部开始的确也有一些闽南籍的这些“立法委员”,他们也曾经在亲民党内部会议上,痛批亲民党被党内的这些所谓“外省籍菁英”所把持,当好的职位或者比较能露脸的、比较被注意到的角色都是被这些外省籍菁英所把持的时候,亲民党里面的本省籍菁英不管说是吃味儿也好,或者说是因为自己的确在竞争力方面比较弱也好,他们产生这种或许自己也不见得能够察觉到的嫉妒心理,多少会对亲民党未来的调和性有一些影响。
带着浓厚外省色彩的亲民党,在2001年底的“立委”选举,拿下了四十六席,成为台湾“第三大党”,不但吸收了国民党的外省选票,而且也让另一个“政党”——新党泡沫化。
2001年12月,“立法委员”选举,宋楚瑜助选:“原住民一团结,就是不一样。”
新兴的亲民党,有着强烈的宋楚瑜个人色彩。
夏珍(资深媒体人):他(宋楚瑜)只要每次“党内”有公职人员选举“摆不平”,他就会说:“好吧!那我不要玩了。你们去玩好了。我不要干了。”只要他说出这话,一切纷争就没了。
黄光芹(资深媒体人):宋楚瑜实在是一人独大,所谓“一人党”的问题。媒体曾经报道:有一些‘亲民党立委’,唯宋楚瑜命是从,经常跑到他家里,早也等,日也等。
一些大小事,甚至一些很小的事情,都要等待宋楚瑜裁示。宋楚瑜烦了之后甚至会从边门跑出去,或者听到有谁在里面等,他就吓得不敢回去,干脆到别的地方去绕一绕。
在蒋经国时代,开始在台湾政坛发迹的宋楚瑜,从官僚体制、党务系统到民选台湾省长,都适时地掌握了政治脉动的轨迹。
夏珍(资深媒体人):他是一个非常认真工作的人。那时候他在“党秘书长”的时候,我刚跑“中央党部”的新闻,几乎不到晚上八九点钟,他那个“党务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都不可能撤的,每天工作的时间几乎都是这么晚。然后他到省政府之后,我也知道他的工作时数更多,都可以看到他台北、台中、高雄……等于说全省这样跑。他经常的办公地点除了中兴新村之外,台北市他当然经常跑,而且那时候我常常听他身边的幕僚群讲,通常他从台中回台北的时候,大家都要跟他报告有关公务上的事情,都要弄到晚上十一二点,然后大家可能都要谈到半夜一两点才能走。他几乎是全天候的、而且几乎也是没有休假的工作。
因为他(宋楚瑜)的记忆力很好,甚至是太好了,他所答应人家帮忙做的事情,就一定不会忘记。即便他少数时候忘记了,他有一群很好的幕僚——“省府团”的效率是很高的——会帮他记得牢牢的。所以他下次到这个地方之前,他一定会问:“我上次答应过人家的事情,到底做到哪儿啦?”
唐湘龙(台湾政治评论员):他(宋楚瑜)对台湾地方事务非常娴熟。恐怕阿扁之所以要去,也跟着三百零九个乡镇走透透,其实或许也有不得不然的原因,因为一谈到台湾的地方事务,政坛上即使像李登辉、像陈水扁这些所谓的标榜自己是“台湾人”的闽南人,他们对台湾当时地方事务的娴熟程度,不见得会比宋楚瑜强。
记得有一次,我跟宋楚瑜去花莲采访,带着连战去帮他一一介绍,在场代表的并不是当地人,而是宋楚瑜。我当时跟在连战后面看,非常地讶异,因为说宋楚瑜是十来个人这样的介绍下去,他当着连战的面,可以叫出这个人叫什么名字?他现在是在花莲的哪一个乡镇?做怎么样的工作?他的家庭背景是什么?还可以顺便问候一下,人家家里面的情况。
宋楚瑜卖力地融入台湾民间,但是他的外省背景仍旧是一个包袱。
唐湘龙(台湾政治评论员):宋楚瑜是一个外省人,一个外省人担任“党主席”的“政党”,他要去标榜目前政治上高度“正确”的,所谓的“本土意识”,他有他的困难度,在说服选民上来讲,他取信于众的这样一个可能性会比较小。
体认到自己背景的局限,宋楚瑜深知光靠亲民党的力量是不够的。2004年的台湾大选他必须结合另一股力量,才有机会击败执政的陈水扁。
2000年3月18日,陈水扁当选台湾领导人:“用选票来改写历史!用爱来创造历史!好不好?”
陈水扁赢得了2000年的台湾大选,对成立才十四年的民进党而言,胜利的背后意味着更多的挑战。1986年9月28号,民进党在蒋经国还没有解除“党禁”前成立。“创党”的这群人,主要是为“美丽岛事件”辩护的律师。张俊雄是当时的辩护律师之一。
张俊雄(民进党秘书长):军事法庭的一个女警卫都听得流下眼泪退出法庭。所以被告跟辩护律师,事实上我们也是流着眼泪来为被告辩护。我当初已经是执行律师业务二十年了,因为我从1962开始就开始做律师,那个时候是1981了,差不多执行二十年的律师业务了。那个时候我是第一次在法庭里面流着泪去辩护,所以当讲到他们的理念时我慷慨激昂。但是当最后陈述这是唯一的一个死刑,所以在交代后事时,那种人情上的动容是一件满感动的事情。
包括了张俊雄、陈水扁、苏贞昌和谢长廷,都是“美丽岛事件”的辩护律师,也是目前台湾“政坛”的“核心人士”,这些律师深深地影响着民进党。
杨宪宏(台湾政治评论员):律师就是这种性格。律师今天早上还在法院里面,跟对方这样对骂,然后回去发现他的这个客户本人有很大的缺矢,于是他要想办法和解。他马上会说:“前面讲的不算啦!”所谓“朝令夕改”,这句话是不好的。也就是说,你这个“政府”朝令夕改不好,但是“朝令”不好,“夕改”合法。这其实就是律师的性格。
从七零年代,“党外运动”起家的民进党透过了选举累积政治资本。
张俊雄(民进党秘书长):我记得,我那个时候出来参选的时候,因为受到警总、警备总部跟特务二十四小时的监控,所以很多人民不敢为我助选,但是当我宣告说:“今天晚上我要在哪一些学校作演讲。”那是人山人海,很多选民,他们没有很多钱,但是他们会把钱捏成一团,然后丢到你的讲台来支持你。
杨宪宏(台湾政治评论员):台湾选举是下到基层去,一票一票绑,一票一票去拜托,一票一票去握手。民进党的每一个人,他能言善道的原因,是因为他是每天要面对群众,群众有疑问质疑你的时候,你要当场能说服,你不能说:“我回去问一问再来跟你讲,可不可以?”不行,你当场要答复。所以你要完全理解民众的需求。会不会选举,其实讲穿了是跟民众之间的互动关系是不是实际。
擅长选战造势的民进党内,为了集结各自的“政治势力”产生了许多派系山头鼎立,包括了快速窜起的陈水扁。
陈文茜(无党籍立委):基于对这个“党”要赢这样一个观念,可以帮他在选举中成为政治明星,他就是“全党”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的人,所以对他不利的事,“党”要吞,有利的事光环全归于他。民进党其实绝对是一个“扁迷俱乐部”,一个一人“党”。
我觉得陈水扁很理解这个逻辑,所以他让他自己在“政坛”上屹立不摇的方法是什么?第一,反正民进党一定非支持我不可,所以他等于是绑架了整个“政党”;第二,他知道他怎么崛起的,所以,他绝对不允许这个“党”里头有第二号、第三号、第四号人物,因为他们随时可以取代他。
对民进党而言,陈水扁是他们唯一强而有力的政治明星,即使是民进党成为“执政党”,所有的光环还是只落在陈水扁的身上。
民进党中央的步伐,明显跟不上陈水扁“执政”的步调,为了调整落差,陈水扁接下了“党主席”的位置。
2002年7月21日,陈水扁接任民进党主席发表讲话:“如果我们的诚意,不能换来中国相对的回应,我们就应该认真思考:是不是要走自己的路?走我们自己的台湾路?走出我们台湾的前途?”
陈水扁掌握“党”机器,但是身为台湾“领导人”,他必须要往中间路线靠拢,这样的做法引起本土基本教义派的不满。
杨宪宏(台湾政治评论员):对陈水扁的“执政”失望,会觉得说怎么这样?怎么一上去就讲“四不一没有”?我们不是要台湾“独立”吗?你怎么就不说呢?所以有一群民进党的支持者,而且具有比较强的“台独”意念的人,他对陈水扁“总统”失望了以后,就跑去支持“台联”。
陈水扁路线的移动让李登辉新成立的“台联党”找到了立足的空间,面对连战和宋楚瑜的合作,同属本土路线的陈水扁和李登辉也必须结盟。
2003年10月4日,李登辉与陈水扁参加台湾人基督徒大会,李登辉发表讲话:“希望大家用各种的方法来支持我们阿扁,让他连任,让我们的‘本土政权’继续,好不好啊?”
2004年2月1日,李登辉参加“手牵手护台湾”造势会。
刘宝杰(资深媒体人):今天陈水扁和李登辉在个人感情上、互动上有多少,我们其实并不那么相信,因为他们两个品味是差别很大,他们两个不管是从饮食、从整个国际观、从很多方面,其实是非常不同的,我不相信他们两个会变成好朋友。
但是就权力的结构上面,他们俩没有选择,必须合作。
十四岁的民进党首次掌握“执政权”,在理想与现实之间,民进党正面临更严酷的考验。
李敖:我常说,台湾的所谓民主是假的,为什么?因为它变成一个表演的场所,演的是假戏。
我举陈水扁做例子。陈水扁在攻击政敌的时候,他曾经说:“连战的儿子不爱台湾。”为什么呢?因为他没有当兵。可是我们一查记录发现,陈水扁自己也没有当兵。为什么没当兵呢?陈水扁说他的手、胳臂残废了,可是我们明明看到陈水扁要“表演”平民化的时候,他会挑个扁担出来走走看,我们发现他的手好好的;我们明明可以看到他把他那个残障的老婆用轮椅推出来的时候,他把老婆抱起来,展示给大家看,那个时候,他的手也是好好的!
所以我们一想到陈水扁其实也没有当兵,但是当他把自己不当兵的事实按下不表,口口声声指责他的对手,连战的儿子没有当兵的时候,却也得到群众的鼓掌,我们难道还会觉得这种“民主政治”是真的吗?
同样我们可以看到陈水扁口口声声说:“蒋介石带来的‘政权’是‘外来政权’。蒋介石是独裁者,蒋介石是‘中华民国总统’,又兼了国民党的党主席,就是‘总裁’。”陈水扁认为这样是民主政治的羞耻。
可是今天我们看到当陈水扁也做了所谓“中华民国总统”以后,他居然也做了民进党的“党主席”。美国的第三任总统杰弗逊曾经说过:当他当选以后,他不再是一个政党的领袖了,为什么?因为他是整个国家的“总统”,他要把他的“政党”丢掉。
可是我们亲眼地看到,从蒋介石到陈水扁,在得到了国家“总统”的大位以后,他们都要做一个“党的党主席”,他们“政党”的立场永远不会放弃。
所以我说,陈水扁是蒋介石的好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