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23年10月7日，建国75周年之后，以色列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险境：其所面对的敌人从未如此之凶残，而自己的政府却从未如此之昏庸。以色列国唯一的希望是：其人民从未如此之伟大！

巴勒斯坦恐怖组织哈马斯的凶残是以色列建国历史上从未见过的：在露天音乐会上屠杀参加节庆的平民，在居民区整户整户地虐杀百姓；强奸妇女后将她们杀害，拖着死者的尸体裸体游街；用斩首、活活烧死等残暴的手段杀害婴幼儿，甚至活活将胎儿从孕妇肚子中剖出来，当着尚未死去的母亲的面杀害；不分男女老幼地绑架并杀害人质。在干了所有这些丧尽天良的兽行之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将视频照片发布到社交媒体上四处炫耀，甚至用被他们杀害的老人的脸书账号上传杀人视频，为的是让她的家人看到老人被残杀的视频。

事实上，这种禽兽不如的暴行不仅在以色列从未见过，在整个人类文明史上也极其罕见——即使是德国纳粹，在实施种族灭绝计划时，也还多少知道自己犯的是不可饶恕的罪行，还想方设法秘密行事，销毁证据，不让外人知道。也没有像哈马斯这样洋洋得意地把罪行公之于众，以之作为炫耀的资本。

必须明白，任何理由都不可能洗白这样惨无人道的暴行！任何领土争端，任何族群纠纷，任何战争都不能成为这种罪恶的借口。哈马斯10月7日大屠杀所引发的战争不是以巴冲突，而是人类迎战恶魔，人性迎战兽性，文明迎战野蛮。能否摧毁加沙地带的哈马斯不是一个军事问题，不是一个地缘政治问题，而是一个我们能否守住文明底线，能否保卫人性尊严的问题。攻入加沙地带的以色列国防军不是仅仅为以色列而战，也是为每一个有基本良知、渴望过一种有尊严的生活、希望人类生活在一个文明而非野蛮的世界里的人而战！

当我第一时间看到那些血淋淋的照片和视频（是的，虽然非常让人压抑，我还是仔细看了所有能找到的影像资料），听到那些让人不寒而栗的惨剧时，我的问题是：在2023年的以色列，在以色列强大的军事和科技力量的保护，怎么可能发生这一切？

我在参加以色列司法政变问题的访谈时，曾指出这场导致全民分裂的司法政变最终会削弱以色列国的安全和国防力量（延展阅读：这场司法改革，让以色列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但我没想到事情来的这样快，而且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发生的！

加沙边境有完整的边界墙和刚刚完工的全线监控设施，守卫加沙边境的部队有充足的兵力和装备，以色列有多年打造的全民皆兵体系和高度灵敏的应急反应系统，所有这一切，何以在10月7日的早上全部失灵了。

虽然事情的真相有待未来战后以色列国家调查委员会的报告，但从目前已知的信息来看，事情的大致轮廓如下：

首先，以色列总理内坦尼亚胡几年来愚蠢地相信哈马斯是可以用金钱来买通的。在这种观念引导下，他禁止以军对哈马斯的挑衅行动进行有力度的回击，同时放任卡塔尔向哈马斯提供大量资金，用于在伊朗的帮助下建立和训练恐怖主义武装。他的绥靖政策早就引发了以色列很多政治家的不满，两年前内塔尼亚胡内阁垮台，就是因为以色列家园党领导人利伯曼不满他的哈马斯政策，与之彻底决裂的结果。利伯曼与内塔尼亚胡是如此地不相容，甚至在这次战争爆发后也拒绝参加联合政府。

其次，军事机密的泄露。从目前缴获的哈马斯恐怖分子随身所带的文件看，哈马斯掌握了以军在加沙边境每个军事基地的兵员配置、结构布局、增援路径及所需时间等机密信息，没有这些信息，哈马斯不可能在突破界墙后迅速攻克这些军事基地。至于这些军事机密是怎样泄露的，目前有两种说法，一是以色列出了内鬼，二是有第三方向哈马斯提供了情报。

第三，以色列政府忽视了情报部门的报告。从目前的信息看，以色列的情报部门并未失职，事发前摩萨德和安全总局都向政府报告了哈马斯近期将发动大规模袭击的情报，美国、埃及和沙特阿拉伯的情报部门也向以色列政府通报了类似信息。然而所有这一切都泥牛入海无消息了。外人看起来很奇怪，其实对了解以色列政治情势的人来说一点都不难理解：内坦尼亚胡政府的全部精力都在由司法政变引发的内斗上，根本没心思管国防和安全的事情。

第四，政治需要导致了灾难性的军事部署。即使以上三点全成立，以守卫加沙边界的以军兵力而言，即使开始的时候吃一点亏，也能很快反击，绝对不至于让恐怖分子在几十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屠杀祸害长达七八个小时之久。然而当时是犹太教的住棚节。以色列政府中两名来自约旦河西岸定居点的内阁成员要在西岸搞活动，要求内塔尼亚胡调兵去西岸保护。内坦尼亚胡当选后没有像样的政党愿意跟他组阁，便拉了这些极端右派一起组成联合政府。他不敢得罪这些人，便下令将守卫加沙边境的部队调去了西岸，造成加沙边境以军兵力空虚。更糟糕的是，他没有将调兵一事通知边境地区基布兹和村庄的安保官员，导致这些村庄误以为周边仍有以军大部队在防守，因而民防处于最低水平。

第五，以军指挥层严重失职。事发前，加沙边境的一些基布兹通过自己在加沙地带的信源，获知了哈马斯的大规模袭击计划，便向以军报告，同时询问与此相关的节日安排问题。以军指挥层回复他们说一切都绝对安全，让他们放心过节，一切活动，包括那场哈马斯屠杀了260多人的音乐节，都可以正常进行。屠杀发生后，以军整整四五个小时毫无反应，以军指挥层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见声响。最初抵达战场的军人们是在家听说南部边境出事，自发开着私家车跑来，自己组成队伍投入战斗的。他们得不到任何命令，找不到任何情报，联系不到任何上级，很多人连弹药和给养都是靠当地民众提供的。这种混乱状况导致的结果当然是灾难性的——在音乐会现场躲藏的人们在六个小时之后才等来以军部队，而哈马斯恐怖分子在此期间获得了足够的屠杀时间。

所有这一切，都说明了一点：如果政府昏庸，再强大的军事科技力量也无能为力。以色列人在遭遇最凶残的敌人的时候选出了一个史上最昏庸的政府，灾难的发生当然就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与此相关的另一个问题是：这次的加沙战争将是一场异常复杂、艰难、惨烈的战斗，以以色列现政府的昏庸，总理内塔尼亚胡的心不在焉，加沙战事能否顺利进行，恐怕还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屠杀发生时，以色列反司法政变的政治抗议运动已经持续了九个月，民众四分五裂，水火不容。然而一夜之间，全国就团结成了一个人。每一个人，每一个组织都在问：“我能为战争做点什么？我能为国家贡献点什么？”

几千伤员需要输血，血站前立刻就排起了长队。在耶路撒冷、特拉维夫这些地方，献血要排两三个小时的队。

一名自巴西的遇难女孩的葬礼没有亲人参加，几百人志愿出席了她的葬礼，葬礼当天墓地门外的汽车排了几公里长。

接到征兵令的预备役官兵们片刻都不迟疑，开着私家前往集合地点，然后扔下自己的车子，跳上军车就上了前线。有些集合地点的私家车停了两公里长。

在海外接到征兵令的以色列青年想方设法寻找机票，用最快的速度赶回祖国。回以色列的航班被他们挤得满满当当。在纽约机场，一名极端正统派信徒举着一张信用卡等在登机柜台旁边，任何人只要给他看一下8号征兵令，他就为机票买单。那一天他一共买了280张机票。在西雅图飞往以色列的航班上，一名中年男子登记了所有接到征兵令的乘客的银行账号信息，告诉他们机票钱将被汇进他们的账户，这些钱来自西雅图的犹太社区。

以色列历史上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人民一方面要跟最凶残的敌人作战，另一方面要承受最昏庸的政府所造成的灾难性局面。这是以色列人民最困难的时刻，也是他们最伟大的时刻。他们向世人证明了他们是何等的深明大义、何等的坚毅、有何等的爱心和奉献精神。他们将用他们的勇气、力量和智慧，向世界展示他们战胜邪恶的意志和能力。他们也将在战争结束后，彻底调查事件的真相，清算昏庸政府里每一个政客的责任，反思并补正体制与文化上的欠缺。

张平 2023年10月15日星期日凌晨（彻夜未眠） 于特拉维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