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沿着陡峭的山路,要翻越摩洛哥最高山脉阿特拉斯山。山的东侧是火焰山一般残酷的枯石峭壁,翻过山脊眼前豁然,竟是大片的森林,道边松树高大虬劲,前后宛若两个世界。傍晚到了马拉喀什,嚯!这里才是真正的红色都城,比瓦尔扎扎特的红色更加绚丽。
马拉喀什是摩洛哥真正的千年古都,自1061年开始修建以来,有600多年都作为摩洛哥的政治中心,它的王城气象远超现在的首都拉巴特。进城以后,车停在了一座宏大的建筑外边。这座红色建筑有着皇宫的气派,墙上大幅标牌写着,亚当花园酒店,内里也是富丽堂皇。
到过马拉喀什的人,必不会错过的三个地方,一是巴西亚王宫,这是摩洛哥四大王宫中唯一开放可供参观的。看过以后,老余说:“这哪儿是个王宫,这不就是个财主大院嘛,连恭王府都不如。”第二个地方就是圣罗兰生前最喜爱的马裘黑花园,繁茂的植物掩映蓝黄两色装饰的建筑物。走在回环小径上,男人们尚能自持,女人们就掩饰不住内心的猖狂。第三便是著名的德吉玛广场,遍布了小商品店和小吃摊,入夜以后更加热闹,烧蜗牛是宣传中的必尝风味。我以为,它的意义不在于好吃,而在于吃过。
却也有未必人人都会去的一个地方,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大餐馆。餐馆的位置在巴西亚王宫附近,气派的大门,墙面天花和地面全部用各色马赛克装饰,纹样极为繁复豪华。奇怪的是,进了大门便就是十几级向下的阶梯,餐厅似乎是在地下。我们在一张大圆桌前坐下,戴花的女人坐在我和老余的中间。服务员上前询问是否要酒水。大家礼貌地谢绝了,服务员便将桌上的水杯和餐纸全部收走。吃完饭了,因为没有餐纸,大家略显尴尬,老余便去邻桌拿了两张。不想一位男服务员像疯了一样直扑过来,抄起一只空杯,狠狠地摔在桌上。声音之响亮,令诺大一个餐厅里众食客瞋目结舌,不知我们和那服务员起了何种冲突。梁导和张导即刻找到餐馆经理提出交涉,经理也迅速带着那个服务员来向大家道了歉,事情也就平息了,只是在我的记忆里还会停留一些年。
在马拉喀什的第二个晚上,我们去格莱兹阿里城堡,观看皇家骑兵的马术表演和波波尔人的民族歌舞演出。城堡非常雄伟,里头的面积大约有一个足球场大,中间是跑马场,周围是各种特色的餐厅,我们被安排在一个巨大的猩红色帐篷餐厅里。当晚的主菜是烤全羊,配以各种特色菜肴和一个巨大的塔吉锅。因为这天是丫头的生日,张导专门买了红酒,全团一起庆贺。我和丫头陪郭老师一桌坐着,老余老武他们是另一桌,七口之家单独一桌,其他团友插花落座。开饭前,余夫人上了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发现座位让戴花的女人占去了,于是略有尴尬。老武夫妇赶紧起身,转到七口之家那桌,妨碍他们去了。过后丫头对老余说,她挺喜欢你的,老余一脸茫然,余夫人说:“我早就看出来了!”
马术表演确实惊心动魄。黑暗中一排战马,在枪声的轰鸣中齐头奔腾,从这一端冲到那一端,伴随着骑士们的呼喝,扬起滚滚沙尘。瞬间,骑士们又拨转马头,再冲回这一端,稍作歇息,准备下一轮的冲锋。最让人欢乐的景象,就在这个间隙里出现了,一头小毛驴驮着个小老头,一扭一扭地走过场地中间,把刚才气势磅礴的情形作了强烈的反转,全场爆出暴风雨般的掌声。表演结束以后,马队绕场谢幕,小毛驴跟在最后,场上的掌声和喝彩声经久不息。我猜这里有一半是给那头小毛驴的。至于那些皇家骑兵,看起来倒像马贼。
离开马拉喀什前往卡萨布兰卡,中间在滨海小城埃尔杰迪达逗留了半日。十六世纪葡萄牙人入侵摩洛哥,在埃尔杰迪达登陆,修建了一座要塞堡垒。后世围绕这座堡垒逐渐发育成一座城市,如同直布罗陀海峡对面的海边小城一般的美丽。早年葡萄牙人修建的地下蓄水池,可谓一大奇迹。从这里到摩洛哥最著名的城市卡萨布兰卡,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卡萨布兰卡,白色之城,靠海区域的白色建筑在大西洋的蓝色衬托下尤其鲜明。若是晴天,阳光下的卡萨布兰卡鲜亮得令人睁不开眼睛。我之所以知道卡萨布兰卡,和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一样,就是那部著名的电影。所以脑海里有的都是阴雨蒙蒙中斜斜漂浮在半空里间谍的身影。那个时候年纪轻,不知道卡萨布兰卡真正的名字叫“达尔贝达”;不知道1942年11月8日,在巴顿将军指挥下,10万美军和英军在卡萨布兰卡登陆;不知道1943年初在卡萨布兰卡召开了美、英首脑会议,决定了1943年大反攻的作战计划;也不知道1944年8月25日戴高乐率军攻进巴黎,这里成为他起家的转折点;更不知道195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英国首相丘吉尔曾经这样描述卡萨布兰卡海滨:“惊涛拍岸,卷起大片大片白云样的泡沫。这使人难以相信竟会有人能从海上登上滩头。没有一天是风平浪静的。高达十五英尺的巨浪以山呼海啸之势冲击着巨大的崖岩。难怪有那么多的登陆艇连同艇上的人员被弄翻了。”
不过,我们在卡萨布兰卡海滨并没有遇上“高达十五英尺的巨浪”,相反,那天风和日丽,只有海浪连成长长的白线,抚摸着沙滩。车过Rick’s Cafe的时候我没有下车,因为这只是个迎合电影而建的“假古董”,何况据说进去喝一杯咖啡也要提前半年订座,我还是把力气留给那座浮在海上的哈桑二世清真寺吧。
1961年,被称为摩洛哥独立之父的默罕默德五世去世后,继位的哈桑二世决定在卡萨布兰卡修建一座纪念他父亲的清真寺。清真寺由法国著名建筑家米歇尔·潘索设计,于1987年8月11日破土动工。哈桑二世多次亲临现场,提出修改意见。3万多工匠日以继夜,终于在1993年8月30日完成。其宣礼塔高达200米,通体用白色大理石建成。整个建筑物绿色琉璃瓦屋顶和宣礼塔上绿色马赛克图案协调一体,交相辉映。如果你离得远一些,从海岸上望去,它便似漂浮在海面上,如海市蜃楼一般。如果你走近它,穿过那巨大空旷的广场,去叩响它的黄铜大门,然后仰起头,你会看见沿着廊柱上精雕细刻变幻无穷的纹样,直上金碧辉煌的的穹顶。我自忖我的笔没有办法穷尽这座清真寺的壮丽,我停住笔,让读者们自己去发现,去感受,去赞美吧!
在摩洛哥的最后一晚,我们下榻于闹市区的喜来登酒店。吃了晚饭,大家出外面闲走。回来的时候,远远看见酒店的大门被封锁了,街边上停满了各色车辆,大门外头还拉起一大圈警戒线,可以看见乱哄哄有人来回跑动。我们吃了一惊,丫头挤上前去看了一眼,回来说是拍电影。难道又是说间谍?
警戒线的一头留了一个小缺口,供酒店的住客进出。我们侧着身进了大堂,见酒店的工作人员都贴墙站着,大堂中间和走廊上一些摄制组的人来来往往。老余他们不爱看热闹,自行上楼去了,我和丫头找个角落里的椅子坐下,看他们怎么弄。看那些走来走去的人,大概可以辨别谁是导演谁是演员谁是场记之类。两台摄影机推过来推过去,然后,一个摩登女郎从大门进来一个中年妇女从电梯里出来她们擦肩而过。擦一遍不行又擦一遍还不行再擦一遍,看起来挺无聊,也不知道哪一个是间谍。然后又有人过来给演员讲解,摄影师闲着在一边坐下,正好离我们不远,丫头就去问他。丫头回来说,是个法国的摄制组,拍个什么电影听不明白。我觉得白耽误了这些功夫,不如回去睡觉。
天亮以后,也不着急,大家懒懒散散地吃了饭,收拾了行李上车往机场去。还是风和日丽的天气,上午的卡萨布兰卡并不觉得热。到了机场,和梁导及司机们告别,多少留恋多少感谢一时也说不清楚。最后,当飞机冲向蓝天离浩瀚的大西洋水面越来越远,大家开始感觉到有些疲劳。这时候老余想起来一个好几天忘了开的玩笑,回头对坐在后排的郭老师说:“郭老师,你今天丢东西了吗?”郭老师笑了,连连摆手:“谢谢谢谢,没有没有......”忽然,郭老师的手僵住在空中,“啊呀!我的外衣挂在酒店的衣橱里啦!”
二十二年八月三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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