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居寂静,一卧兼旬,九月一号到省,翻阅大公报,封面打了红色,中间有许多我们最喜欢的议论,引起我的高兴,很愿意继续将我的一些意思写出。
我是反对“大中华民国”的,我是主张“湖南共和国”的。有什么理由呢?
大概从前有一种谬论,就是“在今后世界能够争存的国家,必定是大国家。”这种议论的流毒,扩充帝国主义,压抑自国的弱小民族,在争海外殖民地,使半开化未开化之民族,变成完全奴隶,窒其生存向上,而惟使恭顺驯屈于己。最著的例,是英美德法俄奥,他们幸都收了其实没有成功的成功。还有一个,就是中国,连“其实没有成功的成功”,都没收得。收得的是满洲人消灭,蒙人,回人,藏人,奄奄欲死,十八省乱七八糟,造成三个政府,三个国会,二十个以上督军王,巡按使王,总司令王,老百姓天天被人杀死奸死,财产荡空,外债如山,号称共和民国,没有几个懂得“什么是共和”的国民。四万万人不少,有三万九千万,不晓得写信看报。全国没有一条自主的铁路。不能办邮政,不能驾“洋船”,不能经理食盐。十八省中象湖南四川广东福建浙江湖北一类的省,通变成被征服省,屡践他人的马蹄,受害无极。这些果都是谁之罪呢?我敢说,是帝国之罪,是大国之罪,是“在世界能够争有的国家必定是大国家”一种谬论的罪。根本的说,是人民的罪。
现在我们知道,世界的大国多半瓦解了,俄国的旗子变成了红色,完全是世界主义的平民天下。德国也染成了半红。波兰独立,捷克独立,匈牙利独立。犹太,阿拉伯,亚美尼亚,都重新建国。爱尔兰狂欲脱离英吉利,朝鲜狂欲脱离日本。在我们东北的西北利亚远东片土,亦越了三个政府。全世界风起云涌,“民族自决”,高唱入云,打破大国迷梦,知道是野心家欺人的鬼话,推翻帝国主义,不许他再亲作祟。全世界盖有好些人民,业已醒觉了。
中国呢?也醒觉了(除开政客官僚,军阀)。九年假共和大战乱的经验,迫人不得不醒觉,知道全国的总建设在一个期内完全无望,最好办法,是索性不谋总建设,索性分裂去谋各省的分建设,实行“各省人民自决主义”’二十二行省,三特区,两藩地,合共二十七个地方,最好分为二十七国。
湖南呢?至于我们湖南,尤其三千万人个个应该醒觉了。湖南人没有别的法子,唯一的法子,是湖南自决自治,是湖南人在湖南地域建设一个“湖南共和国”。我曾着实想过,救湖南救中国,图与全世界解放的民族携手,均非这样不行。湖南人没有把湖南自建为国的决心和勇气,湖南终究是没办法。
说湖南建设问题,我觉得这是一个根本问题,我颇有点意思要发表出来,乞吾三千万同胞的聪听,希望共起讨论这一个顶有意思的大问题。今天是个发端,余俟明日以后继该讨论。
(原载长沙《大公报》,抄自王无为编《湖南自治运动史》上编,太东图书局发行,一九二○年十二月二十日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