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安堤瓜 太长了,直接给链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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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安堤瓜
El Arco de Santa Catalina, Antigua, Guatemala |
再访安提瓜是为了这里的西班牙语学校。八年前在这里匆匆玩了几日意犹未尽,这次刚好有几个月时间,想着赶紧把早就想学的西班牙语拿下;第一个念头就是来安提瓜。拉丁小城、彩色房子、火山、废墟、Chicken Bus, Tuk-Tuk,Tortilla,Salsa,十字架、黄教堂...脑海里许多美好的记忆又复活了,于是立刻就赶来了。
危地马拉的安提瓜是国人鲜少造访的地方、甚至不在许多老驴的清单上,可要是你熟悉西班牙语世界、熟悉大航海的话就会知道,这里自古声名显赫。安提瓜早在1979年就被联合国UNESCO第二批列为世界文化遗产,与之并列的就有举世闻名的埃及金字塔。小城地势平旷、四面环山;主城是规整的东南西北走向四方形,几条横平竖直的主街把城里分成井字形的方块街区、前后有致、整整有法。 安提瓜并非有故事的城市,但原汁原味的拉丁风情活在五百年历史的古城里,已经足够让喜欢人文的外邦人心驰神往;加上壮丽的自然风光,让这里依旧成了美洲人钟爱的旅游胜地。
Antigua, Guatemala Novemeber 29, 2020 |
城北的山上有一座高大的十字架,登到此处眺望,安提瓜一览无余。正南面是巍峨的水火山(Volcan De Agua/ Volcano of Water ),锥形苍绿的山体拔地而起两千余米、遮断了整个南方的天空;在十字架与火山之间,就是那座历劫不倒、时光凝固的拉丁小城!在清晨我看见金色的朝阳照亮古老的街巷、城市里房屋的尖顶都燃烧起来了一般;教堂里传来早祷的钟声、牧羊人赶着奶羊穿城而过;在白日我看见小城上方风云奔走、雨季里浓厚的云朵遮住上半个水火山、云层里盘旋的黑鹰小成一点;干季里白热的阳光把彩色的房屋照得熠熠生辉、土地干碎成粉,车开过时扬起阵阵尘埃;在傍晚我看见西方地平线上陡峭的三姐妹峰轮廓变得异常清晰;靠南边的尖锥形的火火山(Volcan De Fuego / Volcano of Fire)喷出的浓烟被夕阳镀上红色、冲天而起;北面是连在一起的阿卡特南戈火山(Volcan De Acatenango)和叶波卡帕峰。三座褐色发绿的山峰渐渐只剩下黑色轮廓;城里各处的黑鸟通灵一般全都聚集到城西市场旁边的大树上、叫声震耳欲聋;街边的野狗成群结队退到城外。日尽夜来、西天的夜幕上有一团暗红的光焰明灭不断、那是火火山在喷吐岩浆。安堤瓜的美,近乎魔幻。如果一本书能代表这个城市的话,那应该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
安提瓜1543年建城,是当时大危地马拉的第三个首都。西班牙人1524年来到中美洲时所向披靡,这里并没有强大的城邦。原住民美洲印第安人早在三世纪时已经消失,玛雅城市自十世纪走向衰落后到16世纪早已式微、除了大批废弃遗址之外只剩下些原始村落。指挥官选了在一处玛雅遗址上建城作首都,后来被当地玛雅人时时袭扰,三年后不得不迁都Almolonga山谷,是水之地的意思。1541年水火山地震,整个城市毁于一旦。西班牙人只得再次于1543年迁都,新城起名圣地亚哥,就是今日的安堤瓜。
此后的二百多年是安堤瓜的黄金时代。 16世纪的危地马拉王国包括今日中美洲五国和墨西哥一部分,大国首都的建设自然不马虎。最初的木屋被西班牙式的砖石房取代,彩墙红顶、方窗拱门。大批华丽的巴洛克风格教堂相继落成,这里成了中美洲最迷人的城市。城里的路都用手大的石块铺成,一直用到今天。精美的教堂、五颜六色的房子配上水火山巍峨的背景,像油画一样漂亮。这里并不是一块平静的土地,地震、台风频频造访、火山时而喷发,但显然并未妨碍人们的建设热情。房子震倒了再修好,教堂塌了就重建;广场有了,喷泉有了,人口多起来了...安堤瓜成了一个车水马龙的大都市,到1681年,这里有了全国第一所大学。
Site of San Carlos University, Antigua, Guatemala Dec. 6, 2020 |
安堤瓜的欣欣向荣到1773年时戛然而止了。那一年地震频仍,从五月就没停过。整个城市建在地震带上,底层并不坚固;没有弹性的砖石房子更是耐不住太大的震动。要是你今天住在安堤瓜,就会发现远方的火山喷发猛烈些的时候城里房子的墙壁、窗户和地面常常一起开始颤抖,相信是地质构造使然。这里绝大多数建筑都是平房,至多是二层楼,不知是否出于安全考量。低矮的民房尚且不牢固,高大的教堂就更是岌岌可危了。于是,1773年7月29日,当理事7.5级的圣玛丽亚大地震来袭时,安堤瓜终于挺不住了。房倒屋塌、地面崩坏,城市成为废墟、一座座美轮美奂的大教堂轰然倒塌。人们奔到大街上躲避地震,许多人跪倒、高声忏悔自己的罪恶。五百多人死于地震,六百人死于随后的饥荒和瘟疫。这次地震的破坏力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政府不得不认真的考虑是否应该再次搬迁到更安全的地方;于是1775年西班牙人最终决定迁都'Virgin Valley',就是今日的首都危地马拉城。安堤瓜成了旧都,叫做'Antigua Guatemala',是旧危地马拉的意思,后来简称Antigua,沿用至今。
Iglesia de San Franciso, Antigua, Guatemala |
时间在安堤瓜就此凝固。人们不再试图修复那些被地震夷为平地的大教堂,而是弃城而走、奔赴下一个新都。被抛弃的安堤瓜从此留在了1773年,留在了地震后最失落、最仓皇的那个瞬间。满城都是巍峨的教堂废墟、人们任其荒废。再没有如火如荼的大兴土木了,再没有蜂拥而至的人流了,重创的安堤瓜像玛雅城邦一般就此衰落,人们只有从废墟里高大的山墙和精雅的雕刻才能想见这里当年的荣耀与辉煌。
Splendid details of ruin cathedral de Santiago, Antigua, Guatemala Dec. 24, 2020 |
一百年后,安堤瓜再次有了生机;农业的兴盛使得人们又开始关注这个被弃置已久的城市了,新的投资流入、民房翻修、没倒的教堂再次开放...小城却并没有就此焕发新生、像继任者危地马拉城那样大拆大建、步入现代;这里的人们选择了复活了过去、把16世纪的建筑、生活慢慢复制传承。居民一代又一代的种植玉米、番茄、马铃薯,还有西班牙人带来的咖啡、甘蔗。古老的农贸市场依旧兴旺,交易地点却慢慢从大广场移到了城市西边。农耕民族的生活数百年间几乎没有改变。人们开始缓慢的修复教堂废墟,大都是修好一小部分就对外开放了,所以在安堤瓜你常常是走进一个高大的教堂后却发现礼拜厅小小,走出来才看见建筑的后半部分还是废墟。从前最宏伟壮丽的圣地亚哥大教堂地震后只剩下了华丽的外墙和高耸的骨架,人们还把塌落的精美石雕拿去装点危地马拉城的大教堂了;后人把废墟临街的一面修好,起名圣何塞大教堂,就是安堤瓜市中心广场西侧漂亮的白色教堂了,其实后面九成大小还是废墟。就是这个了:
Cathedral De San Jose, Antigua, Guatemala Dec. 6, 2020 |
从后面看却是这样的。飘着蓝白国旗的那个房子就是废墟修好的部分,现在的圣何塞大教堂。
Ruin of Cathedral De Santiago, Antigua, Guatemala Dec. 24, 2020 |
教堂的门墙倒也宏伟,但礼拜堂可不大。看样子废墟只修复了一小部分。这就是里面的礼拜堂了,平日只拿来办婚礼之类的:
Interior of Cathedral De San Jose, Antigua, Guatemala |
年复一年的修下来,安堤瓜的废墟在今天有的成了餐厅、咖啡店、精品店,有的成了高级酒店、民用教堂;但大多数还是矗立在街边、野地里的断壁残垣。我在城里走上一圈,类似的废墟能数上二十座。这样的景象在城里比比皆是:
Society of Jesus School, Antigua, Guatemala Nov. 28, 2020 |
有些废墟是可以收费参观的,我捡了2个最大的看了看。门票不如想像的便宜,游客也不多,大多是外国人。我一开始还心里嘀咕安堤瓜的东西小贵,直到有一天突然意识到那钱应该是拿去修复废墟了,登时释然。想想非洲人民捡回草原上快死了的小狮子养大后高价卖给西方阔人打猎、把收来的钱拿去保护动物,道理也差不多。劳动人民的智慧倒是不分文化背景的相似。
Ruin of San Francisco Church Dec 6, 2020 |
有人说废墟才是安堤瓜的特色。或许如此,因为那可以让人脑补这里昔日的辉煌。地震的确毁掉了城市的建筑,但也留住了这里的历史和魅力;而不是像危地马拉城那样,与时俱进、变成了一个乏善可陈的现代都市、大而混乱、被来旅游的外国人只当成坐飞机的地方跳过、从机场坐车直奔安堤瓜。如果你还‘游览’过那座城市就会知道,即使在古城区游客也没什么愿望东走西看;整个城市看上去跟世界上任何一个天主教发展中国家的首都,马尼拉,内罗毕,都没有什么不同;更不要说被妖魔化的治安给国际游客带来的挥之不去的恐惧感了。遥想当年第一次去危地马拉城时临行前在网上找到许多当地治安攻略,看的我头发直竖、立刻跑到二手店买了几件旧衣服穿着来了。口袋里装着5美元的Hush Money,我在市中心战战兢兢的‘玩’了一阵,只见外国人都如我一般从头到脚收拾得异常朴素;别说珠宝首饰全无,就连手机、手表、相机都看不见。广场周围全副武装的巡逻军人让我联想起战争。后来在现实的教育下我终于醒悟,取消了当地的行程坐车来安堤瓜了。立刻就喜欢上了。
Sign of Antigua Dec. 18, 2020 |
于是我就在安堤瓜住下来了。租房子倒没费什么力气,毕竟是著名旅游城市,城里的房子除了餐馆、店铺、旅馆剩下的很大一部分都租给了像我这样住上些日子的外国人;中介、广告到处都是。我不知道本地人会不会喜欢我这种鸠占鹊巢的游客,我们虽说给这里带来了消费,可也抬高了租金,结果城里上班的人们很多都只好住城外了。我租的地方在城市靠西北,从有名的黄教堂走几分钟就到。房子是典型的西班牙式,彩色抹灰墙、红色坡屋顶、铁艺窗、拱形门廊、仿古木门;四围园子、中间是花园。里面是这样的:
Apartment I live. Dec. 9, 2020 |
两层两进的房子,里面有三个小花园。因为是热带城市,房子不需要保暖,所以这里的房门都没有封闭严实;门缝里晚上可以看见月色星光。我刚来时还住过顶层房子,铺了塑料瓦、早上可以听见各种动物、小鸟啪嗒啪嗒的从房顶奔过:)。现在这套房子的邻居来自世界各地,美国人、法国人、比利时人...院子里的树到了雨季开满了粉红色碗口大的花、异常美丽、有时能看到蜂鸟采蜜。后院大一点的花园里种了各色果树,结结实实的结满了果子,粉红西柚几乎跟超市里卖的一样大。这是二楼的样子:
不过安堤瓜大多数房子其实是平房四合院。好一点的房子花园中央还带个圆形的喷泉。这是别人家的花园:
西班牙式的房子大抵如此。
一、建筑篇
建筑是安堤瓜最有魅力的部分。
西班牙人民有着优秀的城市标准化设计能力,你不管是去马德里还是危地马拉城、墨西哥城,市中心一定是个四方的大广场、里面可能有圆型喷泉、多半叫做Plaza Mayor;广场一侧是政府大楼,另一侧你可以找到大教堂。安堤瓜就是这样。
Plaza de Mayor, Antigua, Guatemala |
这里的Plaza Mayor绿树成荫、中间是古老的人鱼喷泉。广场上行人如织、鸽子成群、是城里最热闹的地方。广场北侧是市政府办公楼,南侧是古时候的军部,西侧是店铺、东侧是大教堂。看看政府办公的地方,加一起也就几间屋子。看着官员办公室那寒酸的样子我笑了,要说政府大楼这东西,谁也没咱天朝威武!
Mermaid Fountain, Plaza Mayor, Antigua, Guatemala |
这是广场东侧的圣何塞教堂,古时候是宏伟华丽的圣地亚哥大教堂,后毁于地震,至今只修复一小部分。
Plaza De Mayor & Cathedral of San Jose Antigua, Guatemala |
绕到教堂的侧面可以看见昔日高大华美的山墙。
Ruina de Catedral De Santiago, Antigua, Guatemala |
这里最好的建筑大都离中心广场不远。离开广场往北走有一座显眼的黄色拱门,叫做Arco de Santa Catalina,是这里的地标之一。拱门建于17世纪,最初是天桥,19世纪上面又加了个钟楼,到现在变成了装饰建筑了。晴天时特别上镜、是游客拍照的焦点、经常看见漂亮女人来拍婚纱照。
El Arco de Santa Catalina, Antigua, Guatemala Dec. 3, 2020 |
Arco de Santa Catalina是本地画家钟爱的目标。大多数本地画室里出售的作品上都是这座拱门,背景是水火山。照片看起来几乎像油画一样漂亮:
从安堤瓜的街巷走过,两侧尽是古老的西班牙建筑。这里的房屋色彩明快、质朴高雅。在这样的城里生活我爱上了逛街,每天都能看到养眼的风光。外面看就是彩墙木门铁艺窗,一进去就是别有洞天了。这是安堤瓜入门级的民居院子外墙:
普通的餐馆旅店会收拾得更好看一点,有的是这样的:
这是普通餐馆的模样:
还有这个:
中高级门墙是这样的:
还有这样的:
靠街的窗子全都装了铁栅栏,大都挂上鲜花。下面这个是标准的店铺水平的铁艺窗:
这家店的就更好看一点:
在街上走路时看见洞开的木门我常常会好奇的向里张望一下,因为里面的院落往往比外面看起来漂亮得多。讲究一点的民居连门厅都是格调优雅:
每一个门厅都不相同,各有各的精致。这个是书店、咖啡店版的门厅,北欧式的白墙和灯饰:
而安堤瓜的街道两边就尽是这样的老房子了;加上古老的石头路,市容古色古香。街上随手一拍就是明信片级的风景:
Antigua street view Nov. 28, 2020 |
作为旅游胜地,安提瓜开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店,从咖啡馆、餐馆、旅馆、酒吧到便利店、纪念品商店、美容美发店无所不包。仔细逛逛这些去处是件很有趣的事,不要说很多本地特产本就颇为让人心动,单是店铺的样子就相当耐看了。西班牙人一向以艺术天分著称,拉美人也不例外。小城街上的许多店面都布置得风味盎然。鲜艳的外墙配上生机勃勃的绿植、干净整洁的门庭、雪亮的窗户,或是精雅的店内装饰,让每个路人都在驻足凝视的一刻感到赏心悦目。这种整洁优雅通常与金钱无关,内饰夸耀的店面虽然在所多有,但大多数去处还是以艺术构思取胜。细看下面这家爱尔兰酒吧,其实简陋的铁皮房顶已经旧了,用的装饰也不过是不值钱的盆花黑板之类、屋檐上还威风凛凛的长了颗小树,但一眼看上去倒非常整洁漂亮:
路边啤酒店,鲜亮的蓝墙配橙色灯光,薄暮时分看着十分养眼
街上色调优雅的建筑更是比比皆是:
逛街时视野里时不时会出现别致的小店。像这家咖啡馆,藤黄外墙配白底店标、清爽悦目;茂盛的盆花让店面顿时生机勃勃:
Antigua, Guatemala |
...那些盆花在当地最多不过十几人民币一盆。至于说这家用塑料筐把天花板装饰得让人联想起Las Vegas Bellagio 大堂里玻璃天顶的餐厅吗,好像更用不了多少钱:)
Angigua |
像这样主干道上的酒吧,就算是装修得很好了。晚上路过,暖洋的橙色灯光在清冷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温馨。
Antigua |
小酒吧看着也很亲切,虽然并不奢华:
精品店反倒不会显山漏水,从外面看起来很是质朴,做旧如旧、用的就是古建筑的裸墙,古老的门庭看上去十分优雅。当然一进门就不一样了。
快餐店在安堤瓜也变得分外有逼格,人家的麦当劳是酱紫的:
在这里的麦当劳买杯咖啡或是套餐,坐在花园里一边吃喝一边看书是件十分惬意的事;因为你随时可以抬头看看远处的火山静静喷发,或是拿薯条喂鸟。拉美版的岁月静好是玄幻风格的。
麦当劳的顾客不光是人类,也有不少鸟族、虫族。园里的鸟儿乌鸦大小,男鸟乌黑带深蓝光泽、女鸟黑褐,眼睛湛湛有神。虽说这鸟不过中上相貌,可叫声清沥嘹亮、异常婉转动听,直让人想起传说中西方极乐净土的迦陵。只见每每有人饭罢离座,鸟儿便去吃剩下的薯条;有时还叼走没开封的小调料袋,飞到草坪上、树上耐心的撕开来吃。我一开始以为那是客人剩下的番茄酱,过了几天才发现居然是白糖。鸟爱吃白糖,嗯。后来我好奇之下去网上翻翻找找,终于查到这鸟的来历,和一个拗口的学名:大尾拟巴哥。这是男鸟:
这是女鸟:
安堤瓜的居民早上常常被这鸟叫醒。它们是城里的常客,不太怕人,一大早就上班一样飞来揽食。除了在麦当劳这样的餐馆当净坛使者、在广场上当有机垃圾清洁工之外,也有干本行的,树上捉虫什么的。吃饱了就去广场上的喷泉里洗个澡,晚上成百上千的聚拢到城西集市旁边的大树上,开会一般震耳欲聋的叫上一阵,入夜了就渐渐散去,大约是住在四围的山上。我在麦当劳吃饭时喜欢抓根薯条投在地上,看着鸟儿踮着碎步、摇着长尾巴一弹一跳的走过来,小心翼翼的叼起薯条,做贼般迅速走开。然后把薯条从一端到另一端细细咬扁、最后直脖整根吞下。如是多次,也就渐渐放松了戒备。有一次把买好的早餐放到桌子上去洗手,回来时却望见餐盘里多了只黑鸟,心知不好。忙飞奔过来,薯饼已是少了半块;肇事者逃之夭夭、桌上一滩新鲜鸟粪。Shit!从此就餐多加警惕。
Birds gathering on trees next to local market in early evening Antigua, Guatemala |
在安堤瓜这个热带城市逛街有时也需要代步工具,尤其是夏天和雨季;游客走累了常常会叫一辆简化版的出租车,叫做Tuk-Tuk,类似于二十年前北方城市里的三轮。安堤瓜是个没有红绿灯、没有柏油路的古城,不太小、绕场一周也要走几个小时;就是说你想去什么地方的话要是不想腿着去,权衡价格、等待时长和舒适度之后唯一的选择就是街上召之即来的Tuk-Tuk。于是你走到街边站住、只要不是太偏僻的街巷,几分钟之内一定可以看到一辆。一招手,它就来啦:
至于本地居民吗,大多步行;生意人开汽车,还有不少的人骑摩托。
Private vehicle, Antigua, Guatemala |
安堤瓜的私家车其实不少,许多人都是有生意在这里、人住在别处、就弄个汽车通勤。危地马拉不是石油国,这里的油价大概4元人民币一升,还算能接受。
还有不少人骑摩托,这里的摩托车几乎全部是烧油的。剩下的人就是走路了,反正只要不出城,去哪里都不算太远;更何况沿路风景如画呢。于是我就一直走路。每日出门看看大火山,
Antigua Street View, October 22, 2020 |
到城北山顶看看骑士像,
Santiago de los Caballeros, Antigua, Guatemala |
走过成片的彩色房子,
跟废墟里的鸽子对望一眼,
然后继续前行。这里的街景从没让我失望过。
二、市场篇
作为传统农业城市,安堤瓜历史上曾经兴旺发达的农贸市场倒是传承至今。城西有个面积颇大的集市,里面可以买到过日子需要的任何东西;如果你不太挑剔质量、并且大致知道价格上限的话。主流货品当然是菜肉水果、粮食鲜花之类的生活必需品,其余从服装电器、餐馆酒吧到林林总总的小商品无所不包。市场一半在露天、一半在室内、周末时面积会大上一倍;卖东西的大多是女人。这里一个标准的菜摊是这样的:十几二十个扁箩筐装满各色蔬菜在地上摆成椭圆或是长方形的一片;后面居中坐着身穿传统服装的女主。就是下面这样了:
或是这样的:
和这样的:
也有人术业专攻、在人群里走来走去只卖一样东西的,比如这位把全部存货都顶在头上的卖花姐姐:
或是左手边卖西红柿的妹子:
话说那一筐西红柿分量着实不轻啊。危地马拉女人辛苦。至于鲜花摊子就是市场里最养眼的了,上好的花朵配彩裙妹子。
除了常见的玫瑰菊花剑兰薰衣草之外,还有些不知名的热带花朵。
本地人买花都是成捆的。除了开店的拿去装饰店面之外,自用的也不少;我还看见有人扎了花环送去教堂了。危地马拉人的生活里是不能缺了美的。
室内的摊位倒是跟国内差不多,四方店面、满满的货物、后面居中坐着身穿传统服装的女主:)
除了时蔬花果日用品、服装鞋帽小商品,市场里有趣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本地陶艺:
除了常规的花盆、本地人喜欢的陶锅之外,还有许多人家喜欢摆在窗子里的彩陶猫头鹰、香炉、陶罐、陶果篮等等。上图里的猪象就是香炉。
除过陶器,市场里还有不少草艺、各色花环、蜡烛等等,特别有趣。
我每每得闲便去逛逛,卖东西的女人们吆喝得如同国内菜市场的同行一般。里面有不少新奇的热带蔬果吃食,从香蕉花到人心果什么的,看得人心痒难挠、好奇之下一天买一个尝新,吃了好一阵。左下角褐色的果子就是人心果,甜美异常。靠上面那个切开一半的果子是Mammee Apple,也是特别好吃。
左下褐色的果子就是人心果,甜美异常。 |
这个是Mamey Sapote,很好吃的红瓤果子,当地很常见。没查到中文名。
当然好奇心害死猫这种事还是难免的。比如有天买了个可可果玩,一面上网查可可树的介绍一面打开果子吃可可豆;吃了几个尝不出巧克力的味道,一面却Google到这样一条信息:可可豆切不可生吃!
朱古力的源头:图中梭形带褐色条纹的就是可可果 |
后来又买了腰果的果子吃着挺好,剥腰果时可费了牛劲;皮又厚又硬、中间还有一层油;切不开只好去咬,不想腰果皮极其苦涩、后来我的嘴唇麻了半日、掉了一块皮。上网一查,腰果皮有毒。嗯。好不容易挖出点腰果肉,倒也好吃,又软又香像奶油一样。后来又买,上网学习一下民间剥腰果的经验,要用火烧;不想腰果特别好烧,等火灭了我一看,连皮带仁都成了焦炭了!嗯。脑补不出商店里卖的品相完美的腰果是怎么剥出来的。据说这东西在许多国家是工人手工剥皮,想想平日吃盐焗腰果的欢畅,有点汗颜。
Cashew apple & nuts |
市场里欢乐的故事还有很多。有次看见小贩卖活鸡,胖胖的褐色土鸡挤在直径近一米的大圆箩筐里咯咯直叫、上面罩着网兜;旁边一筐却是沉默不语、体格异常肥硕、毛色乌黑锃亮、头都扎在羽毛里。我看那鸡的尺码有点惊悚,上去敲敲筐边,黑毛里探出几只带蓝色肉冠的秃头,仿佛不悦的瞪了我一眼。那是未成年火鸡!拉美人民把火鸡当活禽卖,彪悍啊。
本地人的主要口粮:各色玉米,加上红豆黑豆 |
逛市场时我特意看了看粮食摊,玉米是主食,相当于中国的米面。黑豆红豆是主要副食。中美洲多山环海,土地大都是贫瘠的盐碱地。按我的经验这样的土地根本不适合种粮食瓜果,口味产量都不佳;反倒是味道苦涩的咖啡、烟叶之类的可以长得很好;加勒比海国家无不如此。这里的粉红西柚也是味道一流。外来水果苹果橘子之类的种在中美洲一律长成又小又涩,倒是本地土生的热带水果特别好吃。危地马拉并不出产水稻小麦,粮食作物只有玉米。这里的玉米磨成粉是白色的,味道寡淡、口感粗糙、果腹之物而已。市场里也有黑黄玉米,数量不多。我走过中美洲所有的国家,穷一点的地方都是玉米作主粮。白米和白面包超市里都有,价格比发达国家还贵。许多普通人都是吃便宜的玉米面。危地马拉人把各种玉米粉混合后烙成巴掌大的饼,叫做Tortilla,配菜肴和汤一起吃。也有人拿着包肉吃,安堤瓜的每一间炸鸡店门口都有卖Tortilla的女人蹲守。至于黑豆红豆吗,都被做成了有咸味、没发酵的酱,配主食吃,味道不错,价格也便宜。
在安堤瓜的大街小巷行走时你常常会听见一阵阵绵密的啪啪声。循声而去,你会找到一个圆形有腿的烙饼锅,后面一定是穿着传统彩裙的女人拿着玉米饼啪的一声飞快的从左手拍打到右手掌上,再从右手拍到左手、重复不断直到饼渐渐变大,就放到锅里不加油烙熟。Tortilla只有热的才好吃,一旦冷了就变得干硬扎口;所以女人们都是把烙好的饼子趁热捡到铺了厚垫子的柳条筐里盖好、装满了就拿去卖。安堤瓜每到饭点儿街上到处都是卖Tortilla的女人。价格很便宜,一元人民币差不多能买五张。成品是这样的:
市场里买Tortilla的人也很多,一般都是好几个女人围着一张锅忙活才能满足需求。也有人用玉米粉做成粽子大小带馅的点心,用玉米叶子包好了烤熟吃的。粮食摊照片里左手边的玉米叶子就是干这个的。我在市场里见到好几种玉米面点心,或炸或煮、有的用香蕉叶包着;不过人们吃的最多的还是Tortilla。
Tortilla的终点站之一:市场里的饭摊 |
女人们做的Tortilla很多最后都去了市场里的饭摊。每家店都是半开放式的,里面几口锅一字排开装着菜肴、热汤;有客人点餐就配点米饭,Tortilla随便吃。除过被散户买走的玉米饼外,饭摊就是许多Tortilla的终点站啦。
市场便是如此。买东西不多却常常去逛,是一个妙趣横生的地方。
跟市场连在一起的就是长途汽车站,里面停满了拉美地区赫赫有名的Chiken Bus。
这车的前生是欧美城市随处可见的黄色校车。按照发达国家惯例,给孩子用的东西都是质量分外过硬,校车也不例外;不光特别坚固耐撞、性能也是极稳定、以致到了退役年限时往往还是车况良好。
Chicken Buses, Local market, Antigua, Guatemala Nov. 29, 2020 |
拉美人民把这些校车弄来发挥余热、成了这里长途运输的主力。危地马拉多山,公路曲折狭窄、西方常见的大客车恐怕还真不如Chicken Bus好用。乘客当然是普通老百姓,票价也不贵。劳动人民的通勤车往往还要搭载货物进城,可能是你在城里集市上能找到的任何东西,包括活鸡。我在尼加拉瓜坐车时就见过,座位底下压抑的塞着一网兜活鸡。所以这里的人们把这车称作Chicken Bus。
在安堤瓜我遇见Chicken Bus时常会饶有兴味的看一眼。不光是因为车主把这东西漆得特别花里胡哨,还是因为这车开起来富有拉美气息。Chicken Bus一般是两人搭档运营,一个管开车、另一个多半是个大嗓门、手脚灵活的男人管卖票和揽客。走在安堤瓜的街上你从早到晚都常常能看见颜色醒目的Chicken Bus招摇过市、前门开着;一位小哥单手抓栏杆、身体探出车外大声招呼每一个看上去有乘车企图的路人:Guate!Guate... 安堤瓜的Chicken Bus都是大声吆喝目的地拉客、去危地马拉城的车最多,简称Guate, 所以你听见最多的就是有人在大叫Guate! Guate!
Chicken Bus 是许多外国人眼里的拉美一景。无论你走过乡村还是城市、在白日、黑夜还是黎明,你总会看见色彩斑斓的Chicken Bus穿梭而过;后面有时喷着黑烟、晚上车身上闪耀着鲜艳的串灯;车顶的行李架上装着纸箱子、备胎、鼓鼓的编织袋、塑料筐;偶尔会威风凛凛的顶着几个大南瓜;圆圆的前灯配上进风口像是大张着嘴巴的笑脸。路边没有站牌,乘客和巴士却总是默契的在同一个地方彼此等候;吆喝声随着拉风的巴士一起到来:Antigua! Guate! Santa Maria! Santa Lucia! Sumpango!...仿佛可以把你送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于是人群里走出几个上了车,挤进给孩子设计的狭窄座椅里、车厢里吵人的拉美音乐扑面而来。车门又开了,上来个声音洪亮的小贩、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吃食玩具大声叫卖...这种烟火气的车子直让我想起小时候在地球另一端的生活。
于是有天清晨逛街时看见Chicken Bus驶来,下意识的按动相机快门;回家看照片才发现景致美好的像假的:
Chicken Bus & Antigua Street View, Dec. 18, 2020 |
日子流水般的过去,市场里女人们的吆喝入耳渐渐有了意义:过来看看!想买点什么?柿子六元一袋!木瓜!西瓜!菠萝啊!口罩5元!过来看看啊!裤子80! ...于是开始嫌烦了。眼见那些女人恨不得嘴里伸出手来拉住我别走,不由得有点头大。于是每次都是略停一停立刻走开。
三、宗教篇
在安堤瓜的清晨时常会听到教堂里望弥撒的钟声,时时在提醒我这是个宗教色彩浓厚的天主教国家。不知为什么被这声音催着起床时我总会想起穆斯林国家一大早用大喇叭招人去清真寺念经的情形;六点不到阿訇叫魂般的声音就从街上无处不在的高音喇叭里传来,吵醒每一个不幸来造访的异教徒、然后哏哏翻身,却再也睡不着了。安堤瓜教堂没伊斯兰人民起得早,可每周末也是过了六点钟声便如期而至。
危地马拉是传统天主教国家,目前天主教徒大概占人口45%;从美国传来的新教后发先至、传教迅猛、至今新教徒人口占比达到42%,与天主教徒已经相去不远。但我在安堤瓜没见过一座新教堂。这里的常驻人口大概四万多,在中国只是一个小镇的规模,但教堂却有三十座之多、大多数是精美华丽的古建筑。本地天主教堂与北美的运作时间不一样,是每天开门、从早到晚可以礼拜的;我每次去教堂几乎都是满座。宗教是安堤瓜人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相信相当多的本地人都是虔诚的基督徒。
Catholic priests, Antigua, Guatemala |
除去最有名的废墟之外,安堤瓜还在运营的教堂里有好几座都是相当优雅漂亮。最有名的就是城市西北的Iglesia de la Merced,俗称黄教堂。
这是一座华丽的巴洛克风格教堂,通体明黄、雕饰繁复、1767年建成。为了防震,设计师把教堂建造得低矮敦实、墙体厚重、地基牢固。这个设计很成功,黄教堂坚强的挺过了1773年大地震,只是花园的门廊过道坍塌、主殿安然无恙;成为安堤瓜极少几个幸存大型建筑之一。从1767年运营至今,黄教堂是这里人气最旺的教堂,香烟鼎盛、周末礼拜场场爆满。安堤瓜每年著名的圣周法事就是从黄教堂开始。上图就是教堂正面,左边矮一点的侧墙后面就是当年地震中破损的门廊花园遗址。黄教堂的内饰简洁,圣坛上按天主教习惯供奉了带耶稣的十字架和圣母。
Interior of Iglesia de la Merced |
教堂外面是个石头铺的广场,带十字架、大喷泉。平日这里人满为患、到处都是穿传统服装卖旅游纪念品的女人和各式各样的特色小吃摊;周末更是一直热闹到夜里。这是路过时广场上卖东西的小妹,没敢拍正面:
Sales girl outside yellow church Antigua, Guatemala |
广场上这样的彩衣女子到处都是,站在古老的雕像旁边有如油画:
Fray Bartolome statue, Iglesia de la Merced, Antigua, Guatemala |
另一所有名的教堂是城市西南Iglesia de la San Pedro Apostol,因为也是漆成黄色,有人把这里也误叫做黄教堂。这是相当漂亮的两座连体建筑,大的那座是圣彼得教堂,小的是医院。教堂始建于1654年,一直用作礼拜堂和医院,直至今日。教堂造型优美,是安堤瓜非常热门的拍照打卡地。明黄的教堂配上水火山作背景、是安堤瓜经典的明信片形象之一。
Antigua, Guatemala Nov. 29. 2020 |
里面的礼拜堂倒也不大,平日来的还是游客居多。
Interior of Iglesia de la San Pedro |
除过上面两座教堂之外,大广场东面的Catedral de San Jose也很漂亮,不过因为只修复了很小一部分,眼下只一个门墙和小礼拜堂可看。前面已经介绍了,此处不再赘述。本地人喜欢在这里办红白事,隔些日子就能遇上一次。比如下面这个。不过后来纠结了好久才确认这个是婚礼。
Wedding going on, Catedral de San Jose, Antigua, Guatemala |
这里是本地最热门的婚纱照取景地。安堤瓜剩下的教堂里最漂亮的却都是废墟了,最好的一座就是前面介绍过的Iglesia San Francisco, 原来的建筑大半毁于圣玛丽亚大地震。
Iglesia de San Francisco, Antigua, Guatemala |
幸而大礼拜堂没倒,至今使用;可礼拜堂右侧部分的整个建筑当年全部坍塌,留下了相当大的一个废墟博物馆。
Ruin of San Francisco Church, Antigua, Guatemala Dec. 6, 2020 |
我进去看了看,废墟面积是大礼拜堂的两倍不止。
看着废墟上昔日精美的雕饰我心里直呼可惜。眼见着修复如此大的废墟耗资甚巨,心里也知道不知多少年才能告成,估计肯定见不到了,只有一声叹息。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
剩下的教堂废墟却都是些损毁严重、无法使用的了。比如市中心偏东北的El Carmen:
Ruina de la Iglesia de Nuestra Senora del Carmen, Antigua, Guatemala |
教堂穹顶在1773年大地震中坍塌,如今只剩下些精美的石柱外墙。教堂的侧影配上水火山很有气势:
还有城南精美的小礼拜堂Capilla Nuestra Senora de Belen,
门墙正中是圣经耶稣诞生时东方三圣来朝的雕塑。
其他好看的教堂废墟损毁就更严重了,大多只能看看山墙了:
Ruina de Iglesia del Candelaria, Antigua, Guatemala |
来安堤瓜一个多月后我开始尝试去教堂作礼拜。教堂不会拒绝任何人,但一者语言不通,二者作为新教徒我对去天主堂作礼拜仍旧心怀疑虑,于是就耽搁下来。直到圣诞临近,我终于战胜惰性、本着求同存异的思想在一个周日傍晚走进了黄教堂。将要跨进门槛时一位义工礼貌的拦住我,说‘No visitar durante misa’。我想, No visitar durante misa的意思一定是弥撒期间禁止参观,从这一点来看我的西班牙语有了神速的进步。于是我从嘴里艰难的嘣出一个词: Misa,守门的小妹居然听懂了,回问道 Para Misa? 我连连点头‘Si’,人家就放行了。
于是我进了教堂,靠前坐了。天主教的礼拜与新教类似,但仪式更正式、繁复。我看着神父念念有词的祝圣,却只能听明白寥寥个别单词,根本猜不出整句意思。于是我就学着别人的样子一会跪下祈祷,一会站起来唱歌,也没人注意。我抱着好好学习的态度一面回忆新教礼拜程序一面努力猜测眼前的人们到底在干什么;直到所有人开始齐声诵经,我想这可能就是西班牙语的主祈祷文了。看着众人摊开两手喃喃而语,我也照样伸手,嘴里却什么都念不出来,脑海里瞬间想到个应景的英文词:Tourist。
我一直‘做完’礼拜才走,一点也没尴尬。后来就常来了。
圣诞节时教堂变得格外热闹,望弥撒的钟声从清晨一直响到夜里。我又来了,混在天主教徒里礼拜。教堂里外彩灯挂满,圣桌前摆了圣婴耶稣像。礼拜堂里座无虚席,神龛上满是教徒燃起的蜡烛、门外不少人等着参加下一场;有人直接跪在门口跟着祈祷。我一面祷告一面想着主应该不会责罚我这改了宗的礼拜,毕竟我们信奉同一个上帝,毕竟我们都是今天过年。
出门时已是近夜,门外灯火通明、被小吃摊和游客挤的水泄不通;城里的鞭炮、礼炮声音震耳欲聋。平安夜就这样过了。
四、火山篇
中美洲从危地马拉起至巴拿马止地处板块接缝带,全境火山活跃、是世界上观赏火山爆发最好的地区之一。中美洲最活跃的四座活火山中有三座位于危地马拉,其中两座毗邻安堤瓜,就是Pacaya和Fuego(火火山)。此外,安堤瓜城南的水火山和城西的Acatenago火山也是危地马拉境内的地标火山、巍峨壮丽、景致十分难得。我上次来安堤瓜时匆匆而过、只去了Pacaya,这次有空就打算多走走;不想第一个登顶的却是游客造访不多的水火山。
Volcan de Agua, Antigua, Guatemala |
水火山是安堤瓜的地标景点、是一座在危地马拉明信片和装饰画上让安堤瓜的风景变得分外迷人的火山,是那种能让每一位初来乍访的游客都能Wow的惊叹一声的地方。我在世界上去过的所有城市都不曾有过如此巍峨的背景墙。城里的建筑精雅之处虽也颇多,但若没了火山作底登时便有了几分平淡。水火山位于安堤瓜正南不到10公里的地方,山体是优美的锥形,通体苍绿、海拔3,760米,比安堤瓜高了两千余米。走在城里你无论身在何处都不会错过这座火山;我把它当成辨别方向的地标用,比太阳精确。危地马拉虽在北半球但地近赤道,太阳并不总是在南边;刚来时犯过错误。
Local painting, most with Volcano Agua on background. |
水火山被玛雅人称为Hunapu山,在几万年前颇为活跃,后来成了死火山、火山口里积水成湖。西班牙人到来后于1527年选了北麓的Almolonga山谷建了Santiago城作首都。1541年9月11日,附近的Fuego火山猛烈爆发引发大地震、震垮了Hunapu火山口;火口湖里的水从裂缝一泻而下、引发巨大的泥石流,毁掉了整个城市。西班牙人此后不得不向北迁都至如今的安堤瓜,把被毁掉的城市改名为Ciudad Vieja,把火山命名为Agua,是水的意思。
Volcan de Agua, Santa Maria de Jesus, Guatemala |
水火山攀登难度不小、沿途风景平平、治安恶劣;所以旅游公司基本不会向游客推介;但好奇者自雇向导上山的还是不少。我的时间充裕,体力尚可;每每在安堤瓜城里看着大火山如此雄伟便起了登顶之心。几番周折之下2021年2月6日终于成行。登山的起点在火山东麓海拔约2,000米的小镇Santa Maria de Jesus。事先查过,登顶来回大概16公里,爬升1,589米;实际感觉路程比这个长,大概有20公里左右。水火山至今还是野山,没有旅游设施、登山路况差、就是当地农民和马匹走的土路、尘沙四起、布满了大石头。爬水火山一天往返对体能要求较高,因为天黑前必须赶回起点。我在山上看到绝大多数的登山者都是2日路程、在山上露宿一夜。
Entrance to hike Agua, Santa Maria Feb 6, 2021 |
于是在一个晴朗的周六上午我站到了水火山登山入口。就是庄稼地里的一条土路,没有任何标识,路边的一个土台子上有几个警察把守。登记了姓名之后我和向导开拔,走上了一条只有黄鼠狼或野兔才认为宽阔的小路。向导是腿脚强健的本地人,跟警察和山民显然颇为熟识、沿路跟所有人都打过招呼。跟别处不同的是,向导除了随身背包之外还带了一把沉重的、足有七八十厘米长的大刀,看得我有点发毛。水火山强盗多发,看来并非虚言。
Santa Maria Bird view from Volcan de Agua |
登山时正是干季的第三个月,很久没下雨了;空气干热、尘土飞扬。草木纷纷枯死,活着的树木也是无精打采的支着叶子,上面一层土。向导每走一步脚下都是扬起浓重的尘土、闭塞呼吸;我只得远远的跟着。一小时后渐渐走上山腰,捡个视野开阔的地方眺望,Santa Maria成了一堆火柴盒房子汇成的海。水火山的植被分层不太明显,山麓地带海拔2,000米左右、是亚热带常绿阔叶林。附近农民种植了大量的玉米、咖啡。山坡上许多土地也被开垦成农田,大多是菜地,也有玉米田。我没看见灌溉设备,也很疑惑这么干燥的季节如何给地势这么高的农田浇水,就问了问向导,说是山上引下来的。可我在沿路没看见一丁点溪水的痕迹,百思不得其解。
更让我惊讶的是菜地一直绵延到两千七、八百米海拔高度。这种地方显然没有任何机械种植设备、完全依靠刀耕火种、畜力运输;生活之艰难可想而知。我几次与驮着菜蔬、货物下山的马匹擦肩而过,这才明白为何超市里的菜比中国还贵。只是纳闷平原上那么多荒地干嘛跑到这里来种菜。这里的马匹看样子是干农活的主力了,只看见人们用马驮着货物上下山,却从没见过人骑,估计是舍不得。
Rain Forest, Volcano Agua, Altitude 2,800 m Feb 6, 2021 |
不过高海拔山坡上的空气倒是越来越湿润了,植被也变成了热带雨林。以前在非洲登山时见过,山麓地区气候炎热干燥、树木稀稀拉拉;但水汽遇到高山山体阻挡后爬升到两三千米时遇冷凝结成降水,所以山上高海拔的山腰地带反倒降水丰沛、长着雨林。水火山看样子就是如此。眼见着视野里的阔叶林变成了高大茂密的分层雨林、耳边也渐渐听到了鸟叫虫鸣。
走到这里脚下暴土扬长的小道已经变作了湿滑的石头路,有时土层里居然渗出水来,我一直特别惊讶水从何来。反正就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沿路几乎没有游客,只有我和向导。有时感觉拎着长刀的向导比传说中的强盗更吓人:)。走着走着树林又变矮了,雨林带结束、开始看见松树,这是快到温带针叶林带了。植物品种越来越少,路边常见的蜥蜴也不多了。山风开始变得凛冽。
爬到3000米上下的时候再也听不到鸟鸣了,但是还有一种不叫的鸟族顽强的生活在这里。休息时看见三只硕大的黑鹰打着旋从头顶不远的空中飞过、通体乌黑、只翅梢上一排白羽;在寒凉的朔风中无声无息的掠过,特别威风。是了,海拔三千米以上的天空是鹰才能主宰的领地,云层已在脚下。
后来我开始感觉吃力了,喘着粗气越爬越慢;心道不成高山反应提前来了?按理说只在山上停了这么几个小时应该还不至于有什么感觉,但三四千米海拔爬山吃力也很正常。这次登山我抱着休闲的态度没作过多准备,连时间都没计;反正最后看着路边的植被全都变做了松树和耐寒的草、越来越稀疏,山风越来越冷;然后突然眼前豁然开朗看见一个巨大的火山口,就是到顶了!只怕上山用了四五个小时。
这里的火山口已经彻底干涸,外沿高些、巨石嶙峋、长着松树;内里平坦,堆了个石头圈,旁边一个十字架。我按向导的建议到十字架那里许了个愿,据说很灵验。我本想试着爬到火山口南侧外沿的最高处去看看,但发现上去没有路、到处都是巨大的石块、攀登起来颇为费力,看看时间决定放弃。
Cross inside Agua Crater, Volcan Agua, Feb. 6, 2021 |
于是我和向导就在山顶吃饭。我在四围转了转,顺手照了些照片。视野里是大石头火山口外沿,长着形状挺拔的松树和叶子细窄、上面一层蜡质的长草,都是耐寒的植物。看样子水火山确实是很久没喷发了,不然火山口和下面几百米应该盖满了疏松的火山灰,而不是眼前这样的大石头和浮土。
Pines grow on the Agua Crater, Feb 6, 2021 |
北面是来路,一眼望去是几处市镇,房子都成了白点、几乎分不出来。
安堤瓜倒是好认,横平竖直的街道跟旁边市镇的杂乱无章特别不一样。用长镜头拍了张安堤瓜鸟瞰,回来整理照片时发现可以毫无困难的看出大广场、黄教堂和几处有名的景点,连城北山上的十字架观景台都能分辨出来。
Antigua Birdview, from atop Volcano Agua Feb 6, 2021 |
而1541年9月11日大地震时火口湖里的水就是从我们上山的那条路上漏下去的。巨大的水流在陡峭的山上急速流下、引发了猛烈的泥石流,所过之处在山体上冲出一条深达十几、二十米的深沟,就是下图里那条沟,离火山口不远。沟底的大石头有的有屋子那么大,想见当年的泥石流是何等的可怕。
粘稠的泥石流在火山上急泻而下近两千米,直接毁灭了西班牙人精心建造的第二任危地马拉王国首都Santiago城。沙石在山体上冲出的沟壑有如巨大的伤疤,火山口下面几百米处拍的照片里可以清楚看见。
西班牙人因此以水命名这座火山倒也实至名归。山上的水毁掉了人类的城市,但也在此后数百年间养活了不知多少山民。我在此间旅居数月,亲见热带地区干季之萧条;深知对农耕为本的拉美人来说,水是一切生命之源。这就是为何在本地玛雅人、阿兹泰克人等土著民族的原始宗教里供奉的主神除了日月,多与水有关,譬如玛雅雨神查克摩尔。水火山岩石里涓滴渗漏的存水就这样灌溉了绵延不断的农田、滋润了茂盛的雨林、繁育了无数虫蚁鼠雀。水是这里一山生灵的神祇。
我在水火山顶上大概停了一小时就折返了。下山时看见一对年轻人拄着木棍上山,问向导还有多远到顶,向导说还有一小时的路。男人对着女伴道,Vamos(咱们上);而那个圆脸大眼睛的女子看看日影,想了想,坚决摇头。然后头也不回的跟在我们后面下山。
下山时整个人都放松了,一面拍照一面看风景。云层里的Pacaya火山据说在喷发,可隔空看上去还很安详,只是火山口里有丝丝缕缕的黑烟。回程路不好走,路况还是很差。走到半山腰的时候Santa Maria在望,太阳已经西斜了。当下赶紧赶路。
Santa Maria Bird View from Volcan de Agua Feb 6, 2021 |
回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是天擦黑了。想想那对中途折返的情侣,不由得佩服女伴英明。他们这会儿还在山上呢,运气好的话天黑透之前能下来。要是当时执意登顶,可不知最后会怎样了。干季的周六应该是登山的好时候,但一天下来总共也就碰见十来个游客,平均年龄二十岁,都是露营的。看样子这里平日确实人迹罕至。这次一天内成功登顶并折返的只有我一个。有点小骄傲。
后来我在安堤瓜看见大火山就多了几分亲切和坦然。喝咖啡时看看遮天蔽日的水火山,山顶伸进云层里,有时会想,嗯嗯,我上去过。
而几天后去登Fuego和Acatenango则是去看风景的。这两座山峰与Yepocapa合称三姐妹峰,是安堤瓜最经典的景点之一。图见前文。其中Fuego是座独立的山峰,其余两座连体;登Fuego与Acatenango是同一路线起始。
Fuego, view from Acatenago Feb 12, 2021 |
Fuego是西班牙语里火的意思。这是世界上最活跃的火山之一,每隔几分钟喷发一次、历史上多次大规模喷发造成人员伤亡甚至摧毁市镇。在安堤瓜住着你可以很深切的感受到火火山的威力,不是坐在咖啡店或广场上看着它静静的冒烟,而是当你在教堂里或是地基牢固的房子里时突然整个房间和地面开始颤抖;或是某一天明净的空气一夜之间变得雾霾一样污浊、晚上回家脸上一层黑灰;你就知道Fuego今天更激动些。
Fuego 2018 eruption. Credit to:https://theconversation.com |
出发前查查资料,Fuego最近一次猛烈喷发是在2018年。当年6月3日火山毫无征兆的开始大爆发,骇人的浓烟、火山灰、岩浆喷涌而出、引发了巨大的滑坡。由于事发突然,人们毫无准备、死伤惨重。官方公布死亡数字为300人,而警察估计实际死亡人数可能超过2,000。当时在山上看风景的游客们悉数被炸得尸骨无存。我看着这些不疼不痒的数字想了想,觉得自己很幸运,这等恶事应当不会摊到我头上,就敲定了行程。
攀登火火山一般是两天行程,从Yepocapa开始登山,经过海拔3,976米Acatenango去Fuego,夜里也要折返到Acatenango营地露宿。这是一条有点曲折的路线,首先要从大约2,000米海拔的山麓爬到Yepocapa峰2,400米海拔的入口,然后从那里爬大概8-10公里到Acatenago海拔3,500米的营地、在那里折行下山才能到Fuego峰的脚下;此后登山的远近自行决定,就看你想离喷发中的火山口多近了。最后要从Fuego原路返回到Acatenango营地露宿、第二天登顶看日出、然后原路下山。全程超过20公里、爬升约2,000米。
登山时却出了岔子。出发时旅游公司突然说警方通知火山喷发太猛,不能爬Fuego了,只能爬到Acatenango。我对危地马拉警察的冬烘和本地商家的诚信深有体会,于是告诉他们我自己去Fuego,他们只要负责我到Acatenago营地的行程就可以了,我自行折返。果然,刚上山向导就说,多给400元就带我去爬Fuego。我一口回绝了这个竹杠价,然后埋头登山。
Rain Forest of Yepocapa/Acatenango, Feb 12, 2021 |
像登水火山一样,我和向导从农田间的一条土路上山, 大约1小时后爬到了山门。这里的植被分为四层,就是山麓的亚热带阔叶林,山腰的雨林,高处的针叶林和山顶的荒漠带。山门入口已是雨林带,草木茂盛、巨树参天。感觉这座山比水火山好爬些,路况不错,风景很好。几小时后我爬到了海拔3,300米左右,目光所及大都是松树和高寒草甸了。图中的山头就是Yepocapa峰顶。Fuego还没有出现在视线之中,不过沿路不时听到打雷一样的巨大爆炸声、越来越响,显然是不远了。
Yepocapa, Altitude 3,300 Feb 12, 2021 |
谁知山上天气多变,响晴的天气转眼间就凝起了浓云、被风吹着顺着山坡往上涌,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就到了脚下。视野里顿时只剩下近处的松树、50米外一片白雾。
Acatenango, Altitude 3,300 Feb 11, 2021 |
后来我巡路走到了营地,跟向导打了个招呼开始折行下山、直奔Fuego。这条路线显然很少有人走,根本没有明路、标识也不清楚、我几次走错。折腾了好久才下到山脚,走过一条山鞍就到了火火山脚下。这里山风凛冽、稀稀拉拉的松树大多只有不到一人高。山坡不算陡峭,但没有路、只能凭着感觉往上走。一路上只有我一人。
Brocken pine trunk with marks of burning, Fuego, Feb 11, 2021 |
走到半山腰时却不得不停住了,因为开始下雨了。山上浓雾弥漫、根本看不见山顶,也不知前路有多远。这样的天气独自登一座活跃的火山显然不大现实。而且我发现身边有许多折断的大树枝干,几乎都是布满了炭黑色的焦痕、有的干脆就是整棵树烧死的;地上还有些样子可疑的深坑。于是我开始怀疑这里已经进入Fuego喷发时溅落岩浆、落石的覆盖范围了。天不作美,我也无计可施。原地想了一会儿决定折返,天黑前我回到了营地。
题外话:事后有人提醒,Fuego山坡上那些烧死的树干和地上的深坑应该是2018年大爆发的作品,平日我登的那一侧Fuego山坡应该还算安全。可能吧,不过当时不懂,出于安全考量只得无功而返。
Fuego eruption, Feb 11, 2021 |
到营地时雨收风住,云雾淡开,能看见Fuego喷发了。那景色当真震撼,只见乌黑的山口里突然喷出大团浓重的烟雾、升腾而起、随风飘散;岩浆喷溅而出、顺着山体直流而下、沿路火烟腾腾;几秒钟后雷霆般的喷发声才滞后传来、随后是隆隆的落石声;营地里响起低低的惊叹欢呼。须臾烟雾消散殆尽、熔岩凝固、山口归于沉寂。几分钟后喷发再起、周而复始。入夜后火山口喷出的血红岩浆清晰可见;触目的岩浆流大片涌出、巡山而下、几乎延申千米、在夜色里画出一道道亮红的直线。偶尔喷发变得猛烈,地动山摇、如同霹雳打在脚下、地面开始抖动;岩浆暴起、有时伴着轻微的地光;火火山浓黑的山体在火山闪电里突然现出清晰的轮廓、顶尖是狰狞的暗红、有如地狱的入口。自然之威,一至于厮。
Fuego eruption, Feb 11, 2021 |
我在室外直看了几小时的火山爆发才心满意足的去睡觉,这才发现浓云已褪、银河斜亘、玉兔东升,星光璀璨异常。
第二天四五点钟就起身去看日出了。登顶Acatenago时捡了远道,没到顶太阳就出来了;拍张水火山背景的云海日出倒也壮丽。
Sunrise & Volcan de Agua, Feb 12, 2021 |
Acatenango是休眠火山,最近一次爆发在1972年。登顶的路上全部是疏松的火山灰,踩上去像流沙一样不着力,爬着费力。路上一开始还有些松树、渐渐只剩下草甸,然后就是一片荒漠了。下山时拍的照片:
而远处海拔3,760米的水火山已在脚下。
Volcan de Agua, birdview from Acatenango Feb 12, 2021 |
导游给指的路是先到Yepocapa、然后又从那里折回到Acatenango登顶;上去时已是天光大亮。火山口是个巨大塌陷的盆形,满是黑色的火山灰,底下照例是石头堆成的圆圈。
回望来路是海拔3,880米的Yepocapa,山顶黝黑,正好是树线的尽头。更高的地方就是寸草不生的荒漠带了。
Yepocapa, Feb 12, 2021 |
Acatenango火山口一片荒凉,山风凛冽强劲,吹得我走路都费力。算算高度,即使危地马拉靠近赤道,3,976米海拔也快到雪线了,难怪这么冷。从山顶望向Fuego感觉近了许多,黑色的背景平添了几分苍凉原始。
Fuego view from atop Acatenango Feb 12, 2021 |
我在Acatenango峰顶看Fuego喷发,因为是晴天、各种拍照。比昨天好看多了。
还有这样的,看着跟旅游公司的宣传照也差不多了。
没多久就感觉冷了,这才住手,开始下山。
Fuego Eruption, View from atop Acatenango Feb 12, 2021 |
山坡陡峭打滑,几次摔倒。
往下望去是树线、草甸和浓厚的云海。
远处云中的水火山倒是依旧挺拔。
Agua bird view from atop Acatenago, Feb 12, 2021 |
后来我回到了营地,Fuego的山峰晴天看着真精神。感觉喷发比昨夜大了点儿。
然后我就一路下山了,趁着天气好赶紧照相。
回到安堤瓜时蓬头垢面、嘴里鞋里全是土、顾不得精疲力竭先去洗濯换衣。然后就赶紧把好看的照片发到FB上了。
四、本地人和本地生活
危地马拉位于中美洲北部,人口约1,700万,56%为拉丁裔混血,42%为玛雅人,其余为少数民族。历史上危地马拉是玛雅文明的中心地带之一,拥有世界上最大、保存最完好的玛雅遗址之一Tikal。15世纪西班牙人到来后屠杀了大批玛雅土著、1519年在此建立殖民地、1821年危地马拉脱离西班牙独立。此后这里政治动荡,列强介入、始终经济凋敝、民不聊生。至1960年,危地马拉陷入内战,1996年才重获和平。这个经历过艰难困苦的国家至今不过和平了二十余年、又是赚钱慢的农业国,人民生活并不富裕。
危地马拉人黑发黑眼,有着西班牙人的眉眼、玛雅人的矮壮身材和黝黑肤色。殖民地国家大多文明交汇、血脉混杂;几百年下来拉美人的相貌与西班牙本土人已经多有不同。平日生活中遇到的纯正西班牙相貌的本地人凤毛麟角,绝大多数都是混血。玛雅人倒是很容易看出来,不过也是相貌各异、混血居多。这里的男人们大多休闲打扮,有时戴顶礼帽,女人们喜欢穿着彩色斑斓的传统裙子,半袖过膝、腰间一条宽带。就是下图里的裙子了,不同地区的颜色样式都不同。
Guatemalan ladies in traditional wear, Chichicastenango, Guatemala Feb. 7, 2021 |
这种织锦彩裙叫做Traje,是危地马拉女人的国服,在拉美殖民地国家里很常见,不过各地的裙子样式不同。在本地旅行时遇到的女子身着Traje的极多,尤其是旅游城市。本地女人有时也把这裙子作礼服用。我在小镇上见过庄户人家的葬礼,男人们穿着家常素服,女人却是披红挂彩、穿着蓝紫的锦绣裙子、头上包着同色头巾;一条华丽的蓝色织锦披肩几乎一直垂到膝盖。安堤瓜这里农贸市场和广场上到处都是这样的彩衣女子。
天冷时外面还要加穿个罩裙。
有时彩裙外面还会再穿个蕾丝罩裙,天冷时加个五彩披肩 |
近看就是这样啦:
或是这样的:
广场上卖东西的女人们就是这里的一景。
与非洲女人类似,危地马拉女子也有顶着东西走路的习惯;有时是一个扁箩筐装满了漂亮的布艺、引来许多路人的凝视,有时是一篮子削好的水果,五颜六色,走过你身边时能闻到淡淡的果香。
女人们还喜欢用五彩的包袱装东西双肩背着走,就是这样的:
Chichicastenango, Guatemala Feb 7, 2021 |
与其它西班牙语国家一样,拉美人生活悠闲、好享乐。许多本地店铺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开张,每日早早关门、周末必定休息。周末餐馆里挤满了本地人,到朋友家开party也是常事。我见过好几次在自家院子里开的家庭聚会,人声鼎沸、声闻于外。不过危地马拉人读书的本事可不怎么样,人口识字率仅75%,平均每个危地马拉人仅接受过4年教育。我在安堤瓜很少见到学校。本地孩子许多都是早早出来打工谋生,结婚生子、女子法定结婚年龄仅14岁。拉美文化认为多子多福,孩子多的家庭比比皆是、人口年龄中位数仅22.5岁。本地人的教育水平不高确实影响生活,我在安堤瓜的超市里看见出错的价格标签比比皆是,收银员的数学功夫让人十分捉急。这里买东西一定自己核好价格、对好找零。找错钱是常事,看样子也不是人家故意。自求多福吧。
可即使在这样一个人口受教育不多、生活不富裕的发展中国家,人民素质倒也不差。日常生活里的人们热情礼貌,待人平和、很少斤斤计较。中国随处可见的随地吐痰、乱扔垃圾在这里都不多。本地人最受国际游客诟病的就是犯罪率和宰客,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
危地马拉虽说并非富国,但人们对待生活却是认认真真、颇为体面。收入不高并不妨碍人们见面笑着打招呼、青年男女亲切的碰碰面颊;每天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衣服洗好、出门穿得整齐漂亮;周末去教堂礼拜,点蜡烛祈祷,捐钱给主。一家子亲朋捡个日子到小饭店聚会,老人孩子都是有说有笑的。有钱人的家里会刷上漂亮的墙色、屋顶铺好暗红的陶瓦、装个优雅的窗栅再摆上花;没钱也不要紧,把老房子的外墙刮平、铺上塑料房顶、残破的地方用铁皮板遮住;把窗子擦亮、家里也要种上鲜亮的花;从外面看,依旧是整整齐齐、精精神神的。我在安提瓜附近的小镇走走,民居大抵如此。许多房子像下图一样裸着侧墙、只装修了正面;想来跟中国农户盖房子时钱不凑手就只帖裱房子正面的做法如出一辙。
Antigua, Guatemala |
在我去过的国家里,危地马拉的人民素质在同等收入的地区里名列前茅。我认为这或许是宗教使然。危地马拉人口中有大比例的玛雅人和其他少数民族,语言文化与西班牙人迥异、甚至有8%的人口不会说西班牙语;而人们的生活方式、价值观相仿,这显然并非西班牙文化传承的结果。唯一相通之处是绝大多数本地人都是虔诚的基督徒,宗教教化之力功不可没。事实上我走过的许多不同文化背景的天主教国家里人民素质、价值观与危地马拉都有相通之处。
工作日冷冷清清的教堂里也有许多路过的人点起圣烛。宗教是这里国民的日常。 Iglesia de Santiago, Guatemala City |
危地马拉是热带农业国,其火山壤和海拔特别适合种植咖啡、可可等热带作物;这里的咖啡豆、巧克力、蔗糖等是最大宗的出口产品。这次来安堤瓜倒是有幸见到了本地主要农产。
安堤瓜附近是该国咖啡的主产地之一,近郊是大片的咖啡园。
咖啡怕强光,所以这里的咖啡园都种了遮荫的大树,下面才是不到一人高的咖啡树。雨季开花,眼下的干季正是果实累累的时候。枝头结满了紫红的咖啡果。
果核烘培后就是可以磨粉冲泡的咖啡豆了。中美洲咖啡质量上乘、多烘焙成淡味;安堤瓜本地的咖啡却是味道浓烈些的。找个好点的咖啡店点名要本地黑咖啡,然后趁热细细品尝,香味就出来了。连超市里的速溶都很好喝。这里的咖啡质量相当好。
Fernando's Coffee, here I got the best coffee in town |
此外,危地马拉还是朱古力诞生的地方。本地玛雅人发明了从可可提炼巧克力的技术,后来被西班牙人发扬光大、做出了风靡世界的朱古力。安堤瓜至今都有巧克力博物馆;一些本地店铺出售自己品牌的精致朱古力、超市里到处都是散装的纯可可粉,本地人好像喜欢DIY。不过这里的巧克力制作技术好像不够顶尖,本地精品店卖的自制朱古力味道很好,但口感粗糙、不如欧洲品牌幼滑;产量也很少,超市里买不到。
巧克力博物馆里有详细的制作过程,就是把可可豆烘干后碾碎、分离成可可粉和可可油,然后把这两个与糖、奶按比例混合就是不同口味的朱古力了。说着简单,味道差别很大。上面图里白色的是可可油,浅褐的粉末就是可可粉了。其他的都是烘培过的可可豆。最小的碗里是成品朱古力。
危地马拉出口的巧克力虽说数量巨大,但可能还是初级产品。我在超市里没发现本地批量制造的精品朱古力,都是粗加工品、谈不上口味。有点可惜。
除过农产,来旅游的人可能也会对这里的手工纪念品感兴趣,看着确实有特色。比如衣饰提包装饰品、挂画什么的。
还有当地十分流行的木艺兽头,色彩斑斓、许多酒店都是挂了满墙:
还有其他木制工艺品:
还有前面介绍过的陶艺。那几个呲牙咧嘴的人头陶器是香炉,本地人喜欢在里面烧香料;不过也有人拿来种花和直接当摆设的。
危地马拉的集市也是这里最引人注目的文化特色之一。作为传统农业国,危地马拉人自古有集市交易农产品的习惯;所有的城市都有面积不小的农贸市场,譬如前面介绍过的安堤瓜市场。危地马拉农业产出占GDP约12%,劳动力占比却超过50%。其制造业占GDP五分之一,多为食品加工业。本地大宗出口商品全部为农产品,如咖啡、巧克力、蔗糖等。惜乎这里的农业经济还处在小农阶段、刀耕火种、家庭经营是主流。农产品交易也以农户摊贩直营为多,参与者众、形成了特有的巨型集市。境内几个农贸市场发达的市镇都成了著名旅游景点,我去了其中最有名的Chichicastenango,这里是管窥危地马拉集市文化的首选之地。
Chicken Bus的司机们把这个地方称作Chichi。每周四、周日是集市的日子,当地极其热闹。四方的商户、顾客、游客全都汇集到这个7万人口的城市,以四百多年历史的圣托马斯教堂为中心摆开巨大的集市,从吃穿用度到工艺品、工具、电器、等等无所不包。在这里你可以找到这个国家里几乎所有的农产品。从一个高大的拱门进城,集市在望。
红色的Tuk-Tuk流水价穿梭。
从拱门进城100米就是集市的入口,就是视野里那些带凉棚的摊位了。远处白色的建筑就是圣托马斯教堂的门墙。
Chichi的集市看上去并不大,但一走进去却立刻淹没在无边无际的地摊之中。这些摊点有的在户外、有的在室内、别有洞天、逛上一天都不奇怪。
到了农贸市场里面首先入眼的就是教堂台阶上的鲜花摊子。当地旅游宣传照就是这个。四百多年历史的教堂漆成清爽的白色、门口漂亮的楼梯上满是卖鲜花的小贩、靠人行道的一侧有人用木头生了一堆火,可能是祭祀用的。鲜花配上白教堂色彩颇为优雅悦目。
买花的本地人都是成捆抱走。
紧贴着教堂门口的就是一望无际的旅游纪念品摊子,从五颜六色的背包、饰品、衣服到本地特色的动物面具等等让人眼花缭乱。
集市上的本地女人全部身着艳丽的Traje。
始终搞不明白这些木器是做什么用的。集市里卖的稀奇古怪东东特别多。集市上大部分摊贩在室内,这里有面积相当大的服装、工具、农产品和饭摊。这里是女人们那些漂亮Traje的源头。我去看了看,那裙子是三件套;上身是绣花短袖衣服,下身是傣族女人那种直筒裙,就是一整块彩色织锦布在腰间围成裙子;中腰一条宽带扎紧。看看衣服,大概比我的身材大上10码、登时没了购买欲。
艳丽的腰带:
繁忙的饭摊。一份煎肉加上一点米饭、凉拌菜大概17元人民币。份量挺少。我买了一份,加了几个Tortilla还是没吃饱。味道在当地的烹饪水准里应该算还可以。像这样的饭档市场里不知有多少。
离饭摊不远的地方一定有做Tortilla的女人们。看看人家的胖大身材,衣服比我大上10号真不冤。有点惭愧。
当然市场里最多的还是卖菜的,菜市场面积之大让我颇为惊讶。
样子跟国内的地摊小贩有点像。几块塑料布一铺、编织袋装着农产品一摆就开张了。
讲究一点的用圆箩筐装菜。这里的蔬菜品种跟国内几乎一样。
集市里卖的玉米有黑、有白、有黄、有白加黑;虽说不如美国、加拿大特意种的装饰用玉米那么五颜六色,在食用玉米里是颜色最全的了。
同样,这里的Tortilla也是黄白黑三色,比别处做得好吃些。
我去Chichi时是个周日,正是人多的时候;集市里摩肩接踵。人们与其说是来赶集,还不如说是逛街。
许多人都是买些粮米菜蔬日用品之类的东西,然后吃点东西、打道回府。集市里的饭摊个个爆满、周边的快餐店里也全是人。
危地马拉人挚爱的炸鸡店门口排起长队。本地人忒喜欢吃这玩意,其实味道也就那样。全国通价8块钱一只鸡腿,折合人民币6.5元。
Chichi周边是玛雅人的聚居地,他们大多世代务农。市场里可以看见血统颇为纯正的玛雅人,相貌有些蒙古人的特征,但五官更为立体、肤色更深。
逛到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人们就开始收摊了。于是我在附近随便转了转就跟着回安堤瓜了。
不想第二天腹泻了。
Chichicastenango的集市是拉美小农经济的缩影。西班牙殖民地国家大多为农业国,中南美洲绝大部分国家都是如此。农民们刀耕火种、自给自足;他们满足于自己生产一切生活必需品来削减开支,并把自己地里、家庭作坊里的出产拿到集市这样的地方来卖。我平日从没见过这里的农村有任何机械化耕种设备,更不要说美国式的大农场了。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讲,务农是利润微薄的行当;农业为国家带来的收入远远少过工商、服务业。世界上绝大多数农业国都是穷国,拉美便是如此。这里或许比非洲富裕,但远逊亚洲发展中国家。我把拉美今日的贫困归因于昔日西班牙殖民者的贪婪野蛮和治国能力不足。
西班牙人进驻美洲后并没有像殖民北美的英国人、法国人一样把新大陆当作冒险家的乐土、热衷于白手起家、自由竞争构建自己在当地的幸福生活;他们有着强大的故国情节、只是把美洲作为可以掠夺的农产品产地、根本不屑于发展当地经济;他们杀光了玛雅人、再简单的把这里的一切出产,咖啡、棉花、贵金属、可可、烟草等等装船运回西班牙。而英国人虽也屠杀了大批印第安土著掠夺土地,但宗主国要的只是殖民地的钱;他们甚至给了北美相当大的自治权来发展经济、增加税收。北美殖民者有着足够的自由和巨大的动力、激烈的竞争来增加个人财富、繁荣经济。到泛美洲的独立战争结束后,西班牙人留下了一大批落后的农业国,至今拉美的贫困仍然是世界级的难题;英国人身后的却是一个欣欣向荣、异常繁荣强大的美国。经济学家Daron Acemoglu的《Why Nations Fail》一书中论述了攫取型经济带来国家衰落的理论,拉美即是典例。文明对垒,高下立判。
这种治国理念的巨大不同与其说是来自于不同的文化背景,我认为还不如说来自宗教价值观。信奉天主教的西班牙人保守慵懒、好享乐。秉持善恶相抵信条的天主教徒有时罪恶累累却一面积德行善加以弥补;譬如西班牙殖民者大盖教堂、却数百年来从未停止屠杀玛雅土著、直到近年的文明社会还是如此。他们对拉美殖民地的劫掠一直持续到当地独立前的最后一刻。而信奉不作恶的新教徒却可以时刻自律、与时俱进、不断适应现实、在世俗社会中代际上移。英国清教徒到达北美后从一开始的烧杀劫掠到后来的圈地、狂热淘金、废奴、独立等等无不体现着新教徒坚韧的奋斗和进步精神。新教与天主教分裂500年后,世界最发达国家排名已被新教国家霸榜,仅有寥寥几个天主教国家靠后入围、包括拉美殖民地昔日的宗主国西班牙和天主教发源国之一的意大利;主营行业还大多是农业、旅游业或奢侈品、时尚行业。在世界大国竞争主战场的科技、金融、高端制造等行业上基本无所斩获。看看语言、文化、种族等等迥异的那些天主教国家,我认为这种衰落显然并非各国国民性使然,而是宗教带来的社会价值观所致。天主教国家创造过中世纪欧洲最辉煌的文化,在艺术领域有让人叹为观止的成就,但在今日已经退出了国际竞争的第一梯队。
拉美国家很不幸正在重复欧洲天主教国家的老路。危地马拉人满足于平静、恬淡的慢生活;在他们身上我根本看不见新教国家里人们的上进、刻苦和强烈的奋斗意识。城市在不断的衰落,许多城市最好的建筑都是数百年前的教堂,总让人觉得这里的黄金时代是殖民地时期。在中南美洲旅行可以看到许多西班牙殖民地时代的古城,保存得如此完好、正是因为国家经济重心和人们的生活方式几乎几百年一成不变。
殖民地城市的前世今生:旧金山Seven Sisters and CBD. Credit to:https://timesofindia.indiatimes.com/travel/destinations/the-painted-ladies-of-san-francisco/is36003724.cms |
而昔日同为殖民地的美国却没留下什么古城,许多几百年前的美丽建筑今天都成了城市里的旅游热点街区,像是旧金山的‘Seven Sisters'那样的去处;即使是最怀旧的新奥尔良,也只是老城街巷里还能咂摸到些许昔日殖民地城市的影子;而城市的另一端,永远是美国招牌式的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历史还在,城市却早已步入现代。显然不少拉美人民也喜欢美国式的快节奏和富裕生活,用脚投票、数以百万计的民众翻墙坐船挖地道‘移民’美国,永久的离开了凋敝的家乡。拉美奋起,尚需时日。
社会问题
危地马拉民生颇贵,在我那看来是这里国家治理的最大败笔之一。以安堤瓜为例,家庭月收入大概两千多人民币,一般3个孩子很普遍;而本地食品、日用品价格全线赶超北美和中国一线城市、可以想见人们的生活多么捉襟见肘。普通人家都是几天吃一次肉,手洗衣服、不少人去二手货商店买欧美国家捐赠的旧衣。安堤瓜的街上许多行人身穿名牌,但全城几乎没有品牌专卖店。这些耐克、阿迪达斯、彪马等等要么来自旧货店,要么来自地摊上的山寨货。我有时也会汗颜的想,那些地摊名牌只怕统统是Made in China。
生活在安堤瓜我深感这里生活价格超越国内一线城市。去超市看看,最便宜的鸡蛋也要大概人民币8毛一个,大致是国内大城市的一倍。
所以我毫不惊讶的发现这里的宠物店里最热销的不是猫狗,而是小鸡崽和火鸡崽。我没见过本地人养鸡,但听到过公鸡打鸣;估计有人在院子里喂几只下蛋母鸡也不稀奇。路过别人院子时倒是看见家养火鸡了,看样子=相当于中国农家的年猪。我在市里的宠物店拍了张卖小鸡崽的照片,其实刚出壳的火鸡崽销量也很大:
再比如洗衣服,这里的住宅基本没有洗衣机,要么手洗要么去街上的洗衣店;而店里洗一次衣服带烘干的价格大概折合人民币50元,比物价极其昂贵的美国曼哈顿还贵。于是本地人基本手洗衣服,家家户户都有个水泥的洗衣池。每个城市都有附设洗衣池的广场喷泉,我去小镇上闲逛时看见那里挤满了洗衣的女人。安堤瓜也有这东西,但极少有人用。住户都在自家院子里洗衣服。公共洗衣池就是这样:
Fountain &Laundry pool, Sumpango, Guatemala Nov 1, 2020 |
于是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手洗衣服的本事练得杠杠的。还有各式各样的小商品,都不便宜。比如厨房里的洗碗布,价钱是国内的一倍有余;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中国制造。细想危地马拉人民控制运费的本领倒也可圈可点。
至于生活必需品里最重要的食品价格吗,完胜北美和中国一线城市。大米大致比北京贵一倍,面价高过多伦多,面包价格大概跟美国差不多,牛奶价格超越美加,只玉米面便宜,可那味道,咳咳。国内2元一袋的农辛方便面这里卖7-10元一包;蔬菜也是又少又贵。最麻烦的是肉类,白条火鸡价钱是加拿大的一倍多,牛肉、猪肉都比北美贵。冰冻三文鱼的价格是加拿大的好几倍。所以我眼看着超市里许多售货员都在卖力推销肉制品,眼看着货架上快过期的肉变作了肉馅、继而是肉肠、肉制品;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了。吃了很久的素,跟钱没关系。下图是超市里最便宜的菜,土豆是本地产的,价格大概比北京贵80%;其他几样也差不多。
最让人惊讶的是,农贸市场的菜价居然跟超市相仿。那里的菜品种更多、卖相更新鲜、但价格可不便宜。个中原因除了拉美人饿死不降价的劣根性之外,我那拙劣的砍价能力估计也是原因之一。在北美住惯了,多年习惯了明码标价之后在拉美小贩的忽悠之下屡屡败下阵来。去市场买了几次菜就放弃了,省点儿心吧。
我在安堤瓜住着,平日自己做饭,但一个月下来日常开销超过我在国内一线城市,只租房一项便宜。我也去本地餐馆尝试过安堤瓜传统菜肴,15-30元人民币不等,却多半只有几块水煮蔬菜、配带一点肉的汤、一丁点米饭和几个饱腹的Tortilla了。几次就吃厌了,再也不去了。改在麦当劳安营扎寨。相信吗?我竟然开始怀念几个月前在武汉解决吃饭问题的大米先生快餐店了!
于是本地人就过上了有小农特色的自给自足的日子。自己做饭吃、自己养鸡下蛋吃肉、自己种水果、手洗衣服、走路上班...这里大多数女人结了婚就不工作了,繁重的家务劳动估计是原因之一。这种低效率的生活也有负面效应,我经常看见不少上学年龄的女孩子,十三四岁,整天烙Tortilla卖,或是顶着一篮子旅游纪念品找游客兜售。男孩也没好到哪去,不是浑身挂满纪念章四处叫卖就是拎着鞋油箱子到处找人擦皮鞋。少年人弃学,这是我在危地马拉看见的最丢脸的事。
我把这里昂贵的民生归咎于地方官的无能和拉美人的不思进取。走在安堤瓜的街上我经常想到,要是让华人来这里发展工业人们的生活该有多么的不同。这里盛产咖啡,可超市里的咖啡都是进口的,看来本地连加工咖啡的工厂都没有。为什么没人开一家?洗衣机那样的家电造不出,怎么工艺简单的速溶咖啡也不去试试?这里有相当长的海岸线,可水产品又少又贵、诺大的农贸市场竟只有一个摊点卖鱼。怎么举世闻名的秘鲁渔场里捕鱼的是不远万里来占便宜的中国渔船?危地马拉人呢?山地不好养鸡猪牛羊,那为什么不去抓鱼?这里的乡村大把荒地,农民干什么去了?本地人宁可辗转半个地球去中国进口小商品,可为什么没人开工厂本地加工、宁愿多付比价格多一倍的运费?中国工人的工资比这里高多了,可拉美宁可任由大批年轻人口无所事事也没人发展制造业。身为工商管理专业出身,我看着这里人干活的思路和效率心里一直捉急。拉美人是不错的艺术家和蹩脚的商人,治生产的本事着实不怎么样。
再有,危地马拉那治安问题真是一言难尽。网上随便找找,到处都是外国人对本地治安的恶评,全部是被抢劫。也难怪,这国家内战从1960年一直打到1996年,才过了20多年的太平日子;加上国家贫困、人口暴涨、民风彪悍,犯罪率高也不稀奇。即使在安堤瓜这样到处是国际游客的著名旅游城市,也没有哪个外国人敢对安全掉以轻心。除了天黑赶快回住处、不敢炫富之外,平日都是低调老实、不去惹事。街上的保安很多都是荷枪实弹,有时能看见成群结队、全副武装、手持自动步枪巡逻的军人。
Entrada en cerro de la Cruz |
在安堤瓜生活期间治安问题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有时你会感到很安全,似乎网上的传言都是假的;但日常里一些蛛丝马迹时不时的就会提醒你那些有趣的故事恐怕并非空穴来风。安堤瓜城北的山上有十字架、瞭望台和骑士像,是鸟瞰全城最好的地方、平日人流如织;我也常常去爬山,权当锻炼身体。可是,即使是只有十几分钟的山路上往往有好几个警察蹲守。到了12月,警察在景区入口处的两棵树上拉起黄色警戒线把这里关闭了。没处锻炼的我有点难受,打听一下山上好像也没出事,不由得对警察的小题大做不以为然。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那是因为圣诞临近的缘故,登时恍然。想起多年前住在深圳、没赚到钱的移民们为了回家过年素来有年关打劫的传统,不由得一阵恶寒。果然,元旦刚过景区又开了。可我也只敢白天去看看。那里的观景台是看安堤瓜夜景、拍圣诞,新年焰火最好的地方,可我自始至终不敢晚上上去。天黑后尽早回家,是本地人对我的忠告。
后来去找旅游公司查询爬水火山的事,直接被告知有强盗打劫。网上有外国人吐槽几年前爬这座山时不听警告执意成行,结果被抢;后来事情以军队派人去把强盗打死告终。现在又有了。后来几经周折终于成行,在山上强盗多发之处看见成群结队的警察蹲守、无人机盘旋拍照。旅游公司对爬水火山的建议之一就是身上别带超过一百块钱。我在安堤瓜迄今为止没被偷过钱包,但保洁人员趁我出门违规进公寓偷东西、走在街上背包拉链自动打开、银行卡不翼而飞的事还是有几次的。公寓房间里有所谓的保险箱,根本不敢用;天知道多少人有钥匙。有时在偏僻的地方看见本地人用长刀砍柴都有点紧张。怪了,危地马拉什么都贵,偏砍柴刀便宜;一把70厘米的长刀只要二、三十人民币,邪门。我见过山上的保安手里拎着这玩意巡逻的。
最后,危地马拉人不思进取的生活态度让人着实不敢恭维。本地人的工作效率极低;人们耽于享乐、对改变生活现状毫无动力。走在安堤瓜的大街上最费神的是就是如何超过前面缓慢行走的行人,这里的人们走路速度大概是北美的一半。去政府机关办事,办公人员大概70%是冗员、效率之低下让人无法忍受。有次公寓的服务人员来装个简单的锁头,在中国大概半小时的事这里的人干了两天。平日看见工人超编、磨洋工的比比皆是。无法想像这样的工作效率何日才能开始追赶与发达国家不断扩大的收入鸿沟。
而且本地人也没什么动力通过奋斗改善自己的生活状态。人们似乎从没想过如何做得比别人更好、读更多的书、有更高的地位、赚到更多的钱等等。安堤瓜的店铺、商贩们都是每日懒洋洋的开门、摆摊;把卖的东西定个高价、等着愿意买的客人造访。卖不掉的果蔬烂了就扔掉。所有人都在卖一样的东西、高度同质化的产品还定了个一样的价格;一面是不得不经常扔掉大量烂菜、一面是人们不大买得起菜肉果蔬。本地人似乎从未想过这些,所谓薄利多销、服务取胜、按客户需求配货、按客户作息调整营业时间等等最基本的市场竞争手段在这里一概见不到。这里的市场人丁兴旺却根本没有竞争。
于是我时常想起在中国南方居住时发达的商业和制造业给生活带来的诸多便利,以及如果让中国人来这里经商会有怎样的结果。据说东南亚国家的经济命脉都被华商垄断了?这里的人还不如东南亚人聪明勤奋呢。
这里的社会问题最大的也就这么多了。
所以安堤瓜就是这样一个所在。人们穿着几百年前的衣服、走在五百年历史的城市里、吃着几个世纪前的食物、去百年前的教堂礼拜、百年不变的看着让每一代人们都惊骇过的火山爆发,过着世代相传、一成不变的小日子。在国际游客眼里,这是安堤瓜的魅力所在,是他们在别处见不到、也没有体验过的古老生活。人们蜂拥而至来追寻这种原始和纯粹,然后满足的离开;可是,在我的眼里,这座美丽的拉丁小城毕竟从地震离去的那一刻起就是个失去了气数的地方,是个只剩下了传统和优雅的旅游地,是个停留在最失落那一刻的废都。这里有过两百年的辉煌,然后,就只有回忆了。
快走的时候电脑里多了个输入法。